軼十七要背,厲千塵不肯,他便將厲千塵抱起,本以為會很吃力,卻發現,厲千塵輕了許多。

“讓我自己走吧。”

軼十七的呼吸略顯緊促,“不行,不能再讓你勞累。”

厲千塵莞爾一笑:“那還是揹著吧。”

軼十七終於笑了,將厲千塵放下後,走到身前,矮身說:“我也沒那麼柔弱,上來吧。”

厲千塵忍俊不禁,摟住了軼十七的脖子,軼十七反手抓住他的腿,往上抬了抬。

看著軼十七稜角分明的側臉,厲千塵出神了,記憶中,他背過軼十七許多次,在十方客裡,軼十七練功崴了腳;進山捉妖,軼十七中了蛇毒;在沙漠裡,軼十七虛脫昏迷……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一座古鎮,軼十七要拉著他拍照,從不拍照的他,當軼十七主動跳到他背上時,他手忙腳亂的抱住軼十七的腿,軼十七抓拍了一張,結果被打趣了許久。

今時今日卻變成軼十七揹他,感受到軼十七瘦弱的骨架,厲千塵心如刀絞。

軼十七天生嬌骨,男生女相,命格中本是大富貴的命相,卻遇上他這個天煞孤星,自此災禍不斷,如今更要顛沛流離,身犯險境。

“十七,你可知救下我們的前輩,是何身份?”

厲千塵忽然問道,心中卻想,若那位前輩當真是絕世高手,庇護軼十七不受十方客侵擾,應是無虞,那他寧可不恢復,讓軼十七少些苦難。

“這個我也不清楚,入十方客前,我偶遇到那位前輩,當時,他一身乞丐妝容,拿著一個酒葫蘆,醉倒在街邊,我將他扶起,他逼著我喝了口酒,我就醉了,再醒時已經在十方客外。

若不是此次蘇禪稱呼老酒鬼,我至今不敢想象,那位醉酒的老人與救下我們的神秘人,是同一人,能在雲虛手下將你我救下,千塵,這得是什麼境界?”

“或許……是半仙之境吧……”厲千塵不敢確定,雲虛已是半仙之境,人界鮮有敵手,能勝雲虛者,至少也是同階,甚至更高。

“半仙之境嗎?豈不是人界修為至高者?”

“也許吧……”

厲千塵言猶未盡,他修行至今早已忘卻多少歲月。修行越久,深感物穆無窮之理。所見所聞,亦真亦幻;所思所感,亦實亦夢。

半仙之境便是人界至高嗎?又為何有地仙境之說?

厲千塵輕輕抹去軼十七鬢邊細汗,侍人不如自侍,人之為己者不如之為人者。軼十七當是他以命守衛的人,除自己外,將軼十七安危託於任何人,他都難以心安。

……

行至十里亭時,路旁桂樹下有火光搖曳,行近時,但見一位老嫗正在“燒夜”。

厲千塵輕輕拍了拍軼十七肩膀,示意停下,軼十七不解為何要停,耳邊傳來厲千塵低語:“此路不通,我們繞道而行。”

軼十七更加迷惑,卻也沒有多問,轉身繞行他處。

不多時,遠遠傳來桂樹香氣,夜色中,那火焰更顯明亮,軼十七不由停下,已經繞行別處,可遠處桂樹下,那“燒夜”老嫗卻是再次出現。

“千塵,怕不是邪物攔路,你在這裡等候,我上去看看是何物。”

軼十七說著便要把厲千塵放下,厲千塵卻說:“是敵是友,我們一道過去吧。”

不知厲千塵何出此言,軼十七依言走上前去。

走近時,軼十七方才看清老嫗身形。

老嫗已是古稀之年,滿頭銀髮紮成一髻,髮髻插著一朵鮮豔紅花,素白上襖更甚孝衣,黑緞褲子,腳上穿著一雙紅色繡花鞋。

火光映照下,老嫗皺紋堆疊的臉忽明忽暗,軼十七靠近,老嫗恍若未知,從身前粗布袋裡抽出麻紙,投入陰陽盆內,表情悲切,老眼淚目。

不過五米,厲千塵輕壓軼十七肩膀,軼十七腳步一頓,停下之時,老嫗耳朵微動,看似心無旁騖專心“燒夜”,實則暗中關注軼十七動向。

“我苦命的兒啊,生時受盡冷眼,少吃短穿,買個包子也要分你媳婦兒一半,卻還是要受那女人指責數落,罵你沒用,掙不來錢養不起家,死後她沒流一滴眼淚,你走三天她就改嫁。

當初娘不讓你娶她過門,你說非她不娶,現在連個守孝人都沒有,我也被她趕出家門,無依無靠,兒啊,娘本還指著你為我養老送終,可你卻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讓我怎麼活啊!”

老嫗號啕大哭,聲音悠悠轉轉,悲悲慼慼,令見者傷心,聽者落淚,就連軼十七也不由溼了眼眶。

厲千塵卻未動容分毫,讓軼十七放下自己後,盯著老嫗聲音冷漠道:“你若是真思念兒子,何不隨他一起去?親兒早逝,兒媳無情無義,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竟還有心思描眉打鬢,已是黃土沒過脖子的人了,頭頂紅花腳踩繡鞋,是該說你為老不尊?還是說你徐娘半老?”

“你這小子沒有半點同情之心,老太婆古稀喪子,連個送終人都沒有,流落街頭無依無靠,你還這麼奚落老太婆,實在玩人喪德!”

老嫗扯著衣袖,輕輕擦拭眼角淚水,餘光卻在暗中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