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宮。首發哦親

飛雨動華殿,黑雲壓棟樑,寧壽宮內傳出一陣哭聲。

那哭聲低低幽幽,乍一聽如伶人吟唱,久聞之如鬼哭嚎。禁衛披甲立槍列於殿外,飛雨澆溼了甲冑,鐵氣森森。

一個老太監躬身候在殿外,從傘下偷偷瞄著殿門。

不一會兒,殿門開了,一名禁衛走了出來,把食盒往前一遞,冷冰冰地道:“王爺不餓。”

老太監接過食盒時摸了一手油膩膩的湯水,頓時嘆了口氣。

恆王爺準是又把飯菜給砸了。

“那老奴覆命去。”老太監衝侍衛欠了欠身,撐著傘拐著飯盒便退入了雨幕裡。

太極殿外,小安子聽著老太監的回稟,聽罷皺起眉來道:“知道了,咱家自會稟明聖上,你下去吧。”

老太監垂首應是,卻退而去。

小安子立在廊下未動,雨打著初掌的宮燈,燭影飄搖,晃得人面上如行走馬燈。許久後,他往後一退,輕輕地碰開了殿門,入了殿內。

殿內燈火煌煌,龍案後卻不見當今天子,只有大太監範通守在一旁“伴駕”。

小安子來到範通身邊,壓低話音道:“師父,寧壽宮那邊兒還在鬧,算一算已絕食三日了。”

範通聞言,一副老僧入定之態,淡淡地道:“絕食三日了還有力氣鬧,可見王爺身子健朗,那就何時沒力氣鬧了,何時再說。”

小安子一句“那可是太上皇”的話在喉頭一滾便嚥了下去,往殿外瞅了一眼,問道:“眼看著要到晚膳的時辰了,陛下仍未回宮,皇后娘娘還在承乾殿中等著陛下用膳呢。徒兒得去傳句話,您看這事兒可要瞞著皇后娘娘?”

“瞞著皇后娘娘?”範通把老眼抬了抬,“瞞得住?”

小安子一聽,頓時苦了臉,“皇后娘娘斷獄如神,徒兒怕是沒本事瞞得住娘娘。”

“那就是了。”範通把眼垂了下去,話裡有話,“咱們當奴才的不能欺瞞主子,也沒本事欺瞞,所以陛下之事你瞞不住娘娘,寧壽宮的事兒你也瞞不住。”

“啊?”小安子眉頭一跳,驚疑不定地問,“師父之意是讓徒兒向皇后娘娘稟奏寧壽宮的事?可陛下若是知道了,會不會降罪下來?”

範通的老臉上一個褶子都不見動的,“陛下捨不得降罪娘娘。”

“陛下捨不得降罪娘娘,可咱們”

“咱們是奴才,奴才不能也不敢欺瞞主子,更沒本事欺瞞主子。”

小安子兩眼發怔,琢磨了半晌才琢磨出味兒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聲突兀地鑽出大殿,小安子趕緊把嘴捂住,朝範通施了個禮,匆匆地退了出去。

乾方宮,承乾殿。

秋雨霖霪,天色已黑,一道奔電裂雲而下,殿階上支著的油紙傘現了現,傘花殷紅,與宮毯一色。

宮毯上跪著個小太監,影子拖得老長,正是小安子。

暮青倏地從鳳案後站了起來,“聖上還沒回宮?可有命人出宮查探?”

步惜歡每隔三日便會微服到臨江街上的茶樓裡與學子們辯議朝政,風雨不誤,已有三個月了。此事朝中無人知曉,宮裡也只有少數近侍知道,這三個月來,他一微服出宮,範通便會在太極殿內“伴駕”,聲稱聖上在批閱奏章,不準驚擾。

步惜歡每次出宮,落日之前必歸,從未誤過時辰,今日怎會遲歸?

“回皇后娘娘,師父看著不急,並未命人出宮查探,奴才來時,他仍在太極殿內伴駕。”

暮青聞言,神色稍稍鬆了些。範通既然沒有動作,想來是知道步惜歡為何晚歸的,那步惜歡在宮外應該無險,“知道了,你去吧。陛下回宮後,讓他回來用膳,別在太極殿裡將就。”

“這隻怕”

“嗯?”暮青揚眉,見小安子伏在宮毯上,額面貼地,肩提而僵。

“啟奏娘娘,娘娘有所不知,寧壽宮那邊兒又鬧起來了。”

“寧壽宮?”

“正是!傍晚時,寧壽宮中的司膳太監來報,說王爺又把晚膳給砸了,算一算日子,王爺已絕食三日了。奴才們不敢瞞著,陛下回宮後,定是要稟奏此事的。這一稟奏,今兒這晚膳莫說是將就了,只怕陛下會連用膳的胃口都沒了。”小安子邊說邊偷偷抬眼瞄著暮青的神色。

暮青的神色出人意料的冷淡,“絕食三日又死不了人,聖上回宮後,你們暫且不提此事,先讓他用膳不就是了?”

“啊?”小安子一臉懵態,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半晌。

“你回太極殿守著吧,那兒不能出亂子。宮門上鎖前,若聖上仍未回宮,再來稟告。”暮青把小安子的神色看在眼裡,見他仍想磨蹭,一記厲色便叫他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