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人知道這些義士有多少人,只知這是混亂的一夜,村中到處是戰馬嘶鳴,馬匪慘嚎,大火燒黑了土牆,地上焦屍燻人作嘔。

廝殺漸歇時,天色將明,村牆下留一路焦黑的人屍、馬屍,蜷縮著,冒著煙塵,無聲訴說著戰場的慘烈。有的屍身被砍斷了頭顱,身子在火海外,頭顱已燒成焦黑。有的一半在火海里,一半在火海外,身上壓著馬屍……

三百馬匪,一半人死在自己人的馬蹄下,另一半人或被送進了火海,或在混亂中被祭了長刀。

風吹著黑煙,火光如同訊號傳進馬寨,激怒了寨中馬匪。

寨門在黎明時開了,人如瘋狂的潮水湧向村子,燒黑的土牆外,火油火箭流星般點亮了黎明的村莊,屋頂、窗子、院子,牛棚、草垛……土房不易點著,房頂燒著火油的村人躲在家中,窗子著了火的屋裡拿水去撲,村牆下的火海漸熄,村中星火又起。

村口的慘烈令湧來的馬匪不寒而慄,為首之人豎起長刀刺向灰沉沉的天,“五個崽子,別管藏在哪兒,這村子裡的人,給老子屠!”

“屠!”兇狠的齊呼驚了村莊,人群如潮般散開,湧進了村中三條蜿蜒的窄路。

三個馬匪竄進村頭第一間房,那土房窗子著了火,家中無水,那村人便開了門在院中潑水進屋,見馬匪進院兒,他拔腿便往屋中跑,回身要關門,馬匪已奔了進去,抬刀便挑那村人胸腹,身前忽然閃過一人來,半蹲著身子,抬手向上一送!

那人手中一把薄刀,直刺進他的喉嚨,血哧地噴出來,那馬匪拿手一摸自己脖子,摸著一手鮮紅,倒退兩步,直挺挺倒地。

旁邊的馬匪驚著,轉頭看那人的工夫,心口忽然一涼,又一熱,他捂著胸口倒地時腦子最後一個念頭是——這人不是自己人嗎?

那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回的村人驚得忘記了關門,那救了他的人跟馬匪穿著一樣的衣衫,卻不知為何殺了馬匪。

那是個粗眉細眼的少年,相貌平平,唯一雙眼眸清冷,看人似含風霜。

“回去!別再出來!”少年嗓子已有些啞,說話時人已奔出院子,往隔壁而去。

隔壁院中,房門已被撞開,屋裡有女子的哭號,兩個馬匪將一名婦人壓在炕頭上,地上兩三歲大的孩子哇哇啼哭,一個馬匪舉刀向那孩子砍去,後脖頸忽然被人掐住,一人劃開了他的頸後,脊神經被切斷,那人手中的刀啪的一聲落地,炕頭上兩名馬匪聞聲回頭,見少年蹲身,手中兩把古怪薄刀,左右齊開!

哧!

兩道血線從兩人脖頸處噴出,頭朝下載去地上。

那衣衫不整的婦人失聲驚叫,少年已奔出了門,踩著院中一石,翻去低矮的土牆頭,立在高處忽喝一聲:“你們要找的人在此!來!”

村路上,湧進來的馬匪有一兩百人,正分開砸門,進屋,殺人。少年一喝,眾馬匪抬頭,見晨陽已照村頭,少年背襯晨光,面容染血,已瞧不出模樣。無人認出她來,只是見她穿著跟他們一樣的衣衫。

正愣神,忽見她躍下土牆,手中有寒光飛射,直釘入兩名仰頭看她的馬匪腦門!那兩名馬匪睜著眼倒地,後頭的人驚散,再抬眼時,少年已落在地上,一群馬匪面露猙獰。

“孃的!假扮我們的人!這小子就是那五人中的一個,宰了他!”

馬匪們改了目標,不再往村民家中去,瘋了般地又從各個院子裡湧出來,湧向少年。少年也似瘋了,不躲不逃,竟向人群中衝來!

叫囂聲四起,人人舉起了長刀,少年卻在接近人群時忽然往地上一鏟,有幾人噗通噗通被剷倒,其餘人散開,見那少年滑向地上被她殺了的兩個馬匪,手一伸,拔了兩人腦門上的古怪薄刀!

頭頂有數把長刀落下,眼看便要砍上她的身,她竟就勢在地上一滾,手中刀光劃過,離她最近的幾名馬匪腳踝已炸開血花,一人單膝跪倒在地時,她扯著人衣領一拉,送去頭頂的長刀下,人已藉著這人的空位鑽出起身。

從牆頭至牆下,眨眼的工夫,她手中的人命已有三條,更有五六人無法再起身!

馬匪們神色凜然,也更怒火中燒,舉刀圍向少年!

暮青不知她殺了多少人,也不記得第一個殺的是誰,從西北從軍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有一日將有活人的性命在她手中結束,只沒想到來得如此快,如此艱辛,如此壯烈。

日頭剛出,離援軍到來尚有兩天一夜,苦戰才剛剛開始。

村中三條窄路,原先計劃著魯大和老熊各負責一條路,她和章同負責一條。但是馬匪進村時人數太多,他們混在其中被擠散了,方才她站在牆頭高呼,一眼望盡這條村路,似乎只有她一人在。

而此刻,她已望不盡村路,周圍都是人,倒下一個,撲來兩個,人體致殘一百零三穴,致命三十六穴,她的目光在人群裡飛掃,不管面前的手腳軀幹是誰的,她的目光只望那些穴位,只找那些刁鑽的角度,格鬥的精髓在於無花式,亦無招式,卻出手能殺人。

暮青不求殺人,那太費體力,她只求一刀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