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撲朔迷離(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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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歷過生死,月下喝過水酒,戰場殺過胡人,自是信她做事向來有主意,此時不說自有她的道理,反正給他的證據不會有假,他且看看誰貪了西北軍的撫卹銀兩再說!
那賬本里所記果真如暮青所言,一筆一筆,皆是細賬,越看元修的面色越沉,大堂裡靜得落針可聞,賬本一頁頁翻過,那泛黃的紙頁如一把把鏽跡斑斑的老刀,不知割著誰的心。
朝廷每年撥給奉縣的撫卹銀兩都進了胡文孺的口袋,尤其是去年,奉縣知縣孝敬給胡文孺的銀子甚至超過了朝中撥下的撫卹銀兩數目!而奉縣知縣孝敬給越州刺史和戶曹的銀子都在撫卹銀兩的數目之外,可見奉縣百姓這些年向官府繳納的苛捐之重!
越州毗鄰西北,幾乎家家有從軍邊關的兒郎,這些兒郎為國捐軀後,家眷非但拿不到朝廷下撥的撫卹銀兩,平日還得繳納過重的苛捐,以供縣官孝敬朝官,百姓的日子究竟有多難?有多少為國捐軀的兒郎,爹孃老無可養,遺孀兒女孤弱無助,日日吃糠咽菜以養貪官?
“這賬本侯爺一時半刻也看不完,不如且看著。”暮青出聲時掃了眼百官,百官心神一凜,只見少年負手而立,背襯堂外日光,眸光清寒,語氣更寒。
“西北軍撫卹銀兩貪汙一案,經查,實是洗錢案!朝廷下撥的銀兩押運到奉縣,奉縣知縣將銀兩存入銀號換成銀票,胡文孺拿著銀票將銀子從銀號裡轉走,不過是倒了把手,軍中的撫卹銀就成了胡文孺的銀子,官銀就成了私銀!而奉縣的百姓這三年裡沒有收到朝廷撥下的一錢銀子,這些銀子全數被洗成了私銀,且胡大人催錢如催命,三年裡逼得奉縣知縣孝敬的銀兩已超過了朝廷下撥的撫卹銀兩的數目!”
百官吸氣,朝廷下撥的賑災銀也好,撫卹銀也好,到了朝臣手中,一層層往下撥,難免有中飽私囊的,這事兒在官場上不稀奇,但貪一部分的事見多了,還沒見過全都貪了的,更別提超數目貪了。
按說,朝廷撥了銀兩後,下面的知縣收到了銀子,一則自己中飽私囊一些,二則分一分,拿來孝敬各級上官,就算一錢銀子都不給百姓,也沒有哪個官兒是能把朝廷撥的銀兩全數貪了的。這胡文孺也是好本事,竟能一口將銀子全吃進去!
在朝中當官的都是人精,要百官相信胡文孺有這膽量和本事,誰信?他背後之人可是元相國……
也就只有元相國能讓下面的人將吃進去的銀子再吐出來,且加倍送回來。
只是誰都沒想到,元相國竟玩兒了這麼漂亮的一手!
朝中下撥撫卹銀兩有八年了,當年元修在西北一戰成名,殺了勒丹大王子突答,回到嘉蘭關後向朝廷奏表,為邊關陣亡將士請功,並請朝廷下發撫卹銀兩,當時元相國一口同意了,此事在朝中壓根就沒有起過爭執,自那年起,朝廷年年下發撫卹銀兩,國庫的銀子有一半是撥給西北軍的錢糧撫卹。
這筆撫卹銀子不同於其他銀兩,雖然眾人皆知,下面的人不可能一點兒不貪,但懼於元家之勢和西北軍之威,想必貪得會比那些賑災銀少些。因此,與此案無關的朝臣直到年前奉縣案發才驚訝於朝中竟有人如此膽大,敢貪西北軍的銀子。但驚訝歸驚訝,誰也沒想到此案會跟元相國有關——當爹的一邊給兒子撥銀子,一邊將銀子轉手再倒回來,且收回來的不僅是下撥的銀子,還有額外的孝敬,這……這誰能想到?
元相國老謀深算,這事兒還真像是他的手筆,連兒子都利用,借子為軍請銀撫卹之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將國庫的銀子轉到了元家,不僅瞞過了百官,還在軍中撈了個賢相之名。
可是讓人不解的是,既然此案是元相國的手筆,他為何要讓人查?
百官瞄向元相國,見他沉著臉,慣常的威嚴,問暮青道:“這賬冊你怎知真偽?怎知不是奉縣知縣早知有自身難保的一日,早早就做下了這本假賬,用以栽贓陷害?那些書信,你又怎知不是尋了擅仿他人字跡者做下的?”
元相國自到了刑曹大堂,未發一言,此刻終於開了口,倒也屬人之常情。如今被指有罪的是他的心腹,眼看面臨著被兒子懷疑的境地,他質疑這幾句倒顯得臨危不亂,好似與此案無關了。
按說此案應該與他有關,但案子也是他讓人查的,如此似乎應該跟他無關。
到底與他有關,還是無關?
暮青卻不說此事,似乎早就知道會被如此質疑,她從身上拿出了一沓銀票,道:“如果相國大人說賬冊是假的,那麼胡大人從盛京興隆銀號取出的銀票呢?總數對得上,賬冊你還能說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