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少年蠟黃面色,粗眉細眼,難以想象如此平平無奇之貌,卻做下諸多驚世之事。

半年時日,一介賤民自邊關至盛京,金殿受封,官居四品!

此例莫說寒門未有,士族也未有之!

百官矚目,暮青肅立,面無表情。今日受封之職不出韓其初所料,果真是四品左將軍,聖旨中也未提水師之事,顯然她剛還朝,元相國對她知之甚少,尚不放心。以她昨夜和韓其初的推測,今夜宮宴才是考驗。

早朝時辰並不久,眾將平身後,帝王又親口表彰了一番西北軍戍邊的功績,每彰一功,眾將都得跪謝聖恩,呼精忠報國誓,禮節繁瑣。暮青跪跪起起,礙於宮禮不曾抬頭,連龍袍衣角都沒看到。

表彰過後,百官便提了宮宴一事,意思是今晚即是大年夜,又是將士還朝之日,可謂雙喜,因此今晚宮宴理應大辦!不僅要宴請諸王百官,還要宴請五胡使節團。如今兩國議和,此舉一為彰顯我國乃禮儀之邦,二為彰顯我朝富麗強盛,揚大國之威,震懾番邦云云。

這些事本就是事先商議好的,此時說起不過就是在朝上走個過場,帝王准奏之後便退了朝。

退朝時又行了番宮禮,待帝王走後,百官才紛紛起身。

但有一人未起——元修。

元修跪著,垂首轉身,面向一人,道:“孩兒不孝,見過父親。”

百官靜默,暮青循著望去,見一老者負手立於元修面前,竟有花甲之年,絳紫盤領仙鶴華袍,兩鬢含霜,目光威炯。父子十年未見,再見時身在朝堂,元相國只微微頷首,威聲道:“你母親在家中念著,回府再敘吧。”

元修道是,這才起身。

百官圍賀,元修一一寒暄,暮青隨在人堆裡出了金殿。

一出金殿便見廣場上五千精兵昂首肅立,百官負手金殿外,齊發喟嘆之聲。

“軍容齊整,勢若星河,不愧為戍守邊關之狼軍!”

“五千精軍便有此勢,三十萬軍實乃利劍也!”

“我朝有此狼軍,真乃社稷之福!”

暮青見此不由面生寒色,早朝已退,帝王已去,百官卻不出宮,反而在金殿之外高階之上指點軍容,好似閱兵!這等有失臣子本分之事,元相國身為百官之首竟不阻止,反由著百官胡言。

“相爺在朝為國殫精竭慮,大將軍在外精忠報國,真乃虎父無犬子,堪為我朝佳話!”

“此言差矣,如今不該稱大將軍,該稱侯爺了。”

百官皆怔,隨即笑起,又紛紛恭喜元修。

暮青見元修面色也淡了些,回身對王衛海和趙良義道:“你們將人帶出宮去,我且回府一趟,晚上宮宴再聚。”

王衛海和趙良義領命便下了高階,直去廣場將那五千精兵帶往宮門。

“還有你。”待人走後,元修又對暮青道,“上回你在邊關受封,聖上賜了你座宅子,地契房契都給你了,那宅子地段我瞧過,在內城南街上,鷺島湖附近,景緻頗好。你且去瞧瞧,帶著你的人先安頓下來。”

他本想邀她去相府一坐,但方才百官胡言,壞了他的心情,想必她也心情不佳,那便改日!這一議和,他們應會在盛京住些日子,她先安頓下來最要緊。

暮青點了點頭。

“你初到盛京不識路,我先送你過去!”元修對暮青說完才對元相國一揖,道,“父親,軍中將領回京尚需安頓,兒子先將人安頓好再回家中。”

元相國頷首道:“嗯,身為一軍主帥是該先安頓好軍中將士再談家事,你且去吧,為父回府自會與你娘說。”

“謝父親。”元修恭敬謝過,這才帶著暮青與其餘西北軍將領先行出宮。

一行人下了高階,過了廣場,直往宮門而去,元相國負手立於金殿外,目光卻落在暮青背影上,深深審視,直到一行人出了宮門,再看不見。

*

盛京分內外兩城,外城住著百姓,內城擁著皇宮,王侯公卿、士族京官府邸皆在內城。

鷺島湖乃城南一景,兩岸有桃林,湖心有島,春賞桃花,夏賞白鷺,秋品蜜桃,冬賞湖雪。南街的宅子並非有銀兩便能置辦得到,不是宮裡賞的,便是王侯公卿府邸,也有些是士族高門置下的外府,用以小住賞景的。

暮青的宅子三進三出,面向鷺島湖,宅中有閣樓,登高臨窗便可賞湖景,後有小園,宅子不大,比不得五進七進的大府,卻勝在幽靜精緻。

暮青非那挑剔之人,這宅子卻也頗合她心意。

楊氏將宅子裡裡外外瞧了一遍,笑著回稟道:“稟將軍,府中一應傢俱都是齊全的,各屋裡連古董花瓶等擺設都是現成的,後園的景緻打理得也好,無甚物什可添,只需添些服侍的下人。”

“無需添人,我不喜吵鬧。”暮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