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歡起身走過去,開了窗子提進只食盒來,食盒開啟,清粥小菜和素包,皆是清淡之食。步惜歡端著清粥回來,像調湯藥那般輕輕調著,窗外月影朦朧,屋內燭影粥香,靜好似夢。

“我自己來。”奈何有人不解風情,一出聲,夢便碎了。

步惜歡抬眼,氣得一笑,見暮青伸手過來拿,又一嘆,端著碗避開,意懶聲沉道:“碗燙。”

暮青手頓住,步惜歡低頭繼續調著那碗粥,不理她了,餘光瞧見她把手收了回去。

暮青少見地有些尷尬,這人本該在江南,卻來了西北,照顧著她,卻生著氣,生著氣,卻不曾下重語,反倒顯出幾分無奈。如此矛盾複雜是為何?

等了半晌,步惜歡手中粥調好了,竟真的伸手遞給了她。暮青接過來,見步惜歡起身到桌邊取了只碗碟,夾了幾樣小菜拿過來,坐回榻旁,那碗碟就這麼託在手上,那手明珠般潤,襯得碟中小菜越發翠綠誘人。

暮青看了眼,她方才想自己喝粥只因不喜人服侍,力所能及之事她喜歡自己來,但她同樣不喜歡矯情。自她醒來,步惜歡諸般照顧,這心意她得領。因此,她不再說什麼,夾了筷小菜到碗裡,便低頭喝粥了。

數日未曾進食,此時便是清粥也覺得分外香甜。

暮青吃著粥,未瞧見步惜歡眸底漸生的笑意,只嚥下口粥,問了句:“你來西北是因為元修失蹤?”

她只能想到這個緣由。

西北乃邊關重地,帝王也不能說來便來,元修失蹤是個好藉口。這些年,朝政被元黨把持,步惜歡有心收回皇權,卻不得不忌憚元黨勢力。自古帝王多忌帶兵之將,元修乃元家嫡子,西北軍等同於元家軍,若想在朝中收回皇權,需得先安撫這支大興第一勇軍。元修戍守邊關,十年未歸京,步惜歡許拿不準他的心意,軍中雖有魏卓之和月殺在,但任密奏軍報再多,到底不如他親眼來看看。

元修若身亡,元家痛失嫡子,再派人來統帥西北軍,到底不如元修,一支不歸心的外軍,威脅便大不如前。元修若無事,帝駕親至軍中督尋,也算在面子上與元家做足了工夫。再者,西北軍將士對帝駕的印象也能稍有改觀。

如此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哦?”步惜歡聞言,卻懶洋洋挑了挑眉,一手託著碗碟,一手支著下頜,喜怒不辨地應了聲,剛因她肯領情而生出的好心情,頓時被這話打散。

暮青一愣,抬眼望他,“不對?”

她推斷錯了?

“你來軍中數月,瞧著元修如何?”步惜歡不答反問。

“不錯。”暮青實言道,“鐵馬嘶,銀槍舞,大漠橫戈震胡虜。轅門興,金甲蕩,十年戍邊英雄郎。我自幼聽著民間兩句童謠長大,你的多有不符,他的倒名副其實。元修雖是元家子,但心在邊關不在朝堂,此人為人坦蕩,英雄兒郎當如是。”

步惜歡既然問了,暮青便實言,她知道他對元家忌憚頗多,但身為帝王,看待江山人才本就應摒除私人恩怨。依她看來,元修與元家人未必一樣,此人一心為國,不該因皇權與元家間的矛盾而犧牲。他若不守西北邊關,大興很難再求一戰神震懾五胡,西北百姓也很難再安寧。步惜歡身為帝王,理應顧及西北百姓。

“元修為人如何,我心中有數。我問的是,你瞧著他如何?”步惜歡支著下頜望著暮青,眸光深得讓她有些不懂。

暮青怔了會兒,細想了遍這問題,問:“這跟剛才的問題有區別嗎?”

他剛才不就是在問她瞧著元修如何?她已經答了!

暮青有些莫名,步惜歡望了她一會兒,低下頭去,笑聲低沉。

暮青皺著眉頭,不知他笑什麼,但說起了元修,她便想起剛醒時未說完的話,道:“你這身衣衫最好換身乾淨的,不然被人見著容易起疑。你既在大將軍府中,應是扮作元修的親兵,元修失蹤後,他的親兵到地宮尋他,你一身風塵僕僕回到府中不會叫人起疑,但你若在此處被人發現便會讓人生疑。我在屋裡靜養,元修即便派人送藥送飯,也不可能派一個剛從地宮回來的親兵。他待手下將領如手足兄弟,你剛從地宮回來,以元修的性情,他定會讓你去歇著,不會讓你連衣衫都來不及換便來送藥送飯。”

她分析了一大堆,步惜歡卻只嗯了聲,見她吃完了,便把碗碟放回了桌上,回身時道:“我也覺得要換,你也該換了,不如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