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月殺猛地抬頭。

他們五人孤入敵營,為西北軍逐一清剿草原五胡創造了絕妙的戰機。烏那、月氏、戎人三部聯軍已被打散,勒丹二王子突哈、第一勇士蘇丹拉被殺,勒丹王病重,狄人部族王權更替,正亂著。大興西北百姓受五胡滋擾六百年,這一回是剿滅五胡的最佳時機了,錯過了就再難有了!如今邊關戰事,分明是大興佔了上風,為何朝廷反要議和?

要議和也該是五胡來議!

步惜歡懶笑一聲,“議和詔書不日廣佈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便要淹死朕了。”

月殺臉上頓生寒色,為汙陛下之名,元家竟不顧西北百姓?

議和詔書一下,議和使團進京,元修身為西北軍主帥,必奉詔回朝。元家想讓元修回京,難不成是等不及了?

“朕這一身汙名稱了他們多年心意,不妨再叫他們稱心一回。”步惜歡負手望盛京方向,懶懶含笑,如說一件平常事,談笑間卻似起一場傲殺,“只這回,誰能如意,且待天下之局。”

這一身汙名有何妨?不過是天下笑我,我笑天下。

這天下間的風,該起了。

“房中莫留朕來過的痕跡,明日元修該回了。”步惜歡道一聲,月殺應是,抬頭之時,見人已在那西風月中,去得遠了。

*

暮青清晨醒來時,撩開帳子下榻時掃了眼屋中,屋裡半點步惜歡的痕跡都未留,彷彿他昨夜不曾來過,一切只是她病時的一場夢。但屋裡未留痕跡,她身上留著——她的衣衫換過了,昨晚之事並非夢。

暮青將衣衫穿好,中郎將的衣袍她還是頭一回穿,白袍紅袖甲,銀冠紅靴,她將髮束起,卻未戴面具,只等元修來。

元修來時,暮青正用早膳。西北的膳食與江南大有不同,大將軍府裡的廚子是盛京元家跟來的,手藝不比御廚差,早膳是京中風味,清粥、蒸包、豆花、糖糕,暮青嘗著口味尚可,只糖糕太油膩,她未動。

元修戰袍未換,一回了大將軍府便直奔而來,院子裡聽月殺說暮青醒了便進了屋來。西窗支著,窗外老樹枯葉,零落窗臺,片片黃金,少女獨對西窗,將袍銀冠,容顏賽清霜。

窗外秋風老樹,窗內玉顏清冷,塞北西風過,卻見青山綠水,一眼江南。

男子一身戰袍,風塵僕僕怔立門口。

“大將軍用過早膳了?”那人兒忽開口,屋中江南景忽散,現一桌熱氣騰騰的早膳。

“沒。”元修低頭咳了聲,掩飾一進屋便走了神的尷尬。

昨日午後見駕,聖駕留了午膳,後又問起地宮中事和西北戰事,待談罷已是傍晚,聖上賜了晚膳,又留了夜。他夜裡想著她的病,一夜難眠,清早醒了見聖駕未起,留了口信給宮人便趕了回來。

“那就一起用吧,廚房做得多,一人用不完。”暮青將一碗豆花放去對面。

那盛豆花的碗青玉顏色,襯得她的手指玉白柔嫩,勝似豆花白。她將碗一放便低頭喝粥去了,元修卻望著那手又有些出神,直到她抬眸望來,他才忽醒,又尷尬地咳了聲,這才走來桌旁坐了。

男子銀甲在身,背窗而坐,似一尊戰神坐在天光裡,大馬金刀,兒郎豪氣,朗若乾坤。桌上只她那一雙筷子,他也不再傳筷,一手執碗仰頭便將豆花喝了,頗似飲酒。

暮青把一屜包子往元修面前一推,低頭接著喝粥。元修抓起只包子三兩口塞進嘴裡,軍中吃飯向來如此快,他習慣了,只是今早有些嘗不出包子滋味。

兩隻包子入腹,他便停了,雙手據案坐著,靜瞅著對面。她吃得慢,他便就一直等著,未曾想,倒是她先開了口。

“大將軍有話就問。”暮青淡道,夾了筷小菜,喝粥。

元修反倒一時不知從何處問了,但見她連面具都未戴,想來是早知他會盤問,躲不過便索性開門見山了。他行事一直不喜彎彎繞繞,今日面對她倒有些怯,也不知自己在怯什麼。但他身為西北軍主帥,軍中混入了女子,該問的他還是要問的,縱然她曾救過新軍、救過他。

“你是何人?”元修望著暮青,不知從何問起,話到嘴邊,卻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汴州,古水縣仵作暮懷山之女,暮青。”她神色未動,聲音頗淡,未抬眼,只吃著早膳。

對面有道目光盯著她,許久未言。

暮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