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歡瞧了暮青一會兒,見她還想著事,氣得笑了聲,但還是起身轉出了屏風,去枕下將那面具拿來遞給了她。

暮青接過面具來一瞧,見那面具額角處有兩寸多長的劃口,不覺蹙眉。

“給魏卓之便可,無需為此物勞神。”步惜歡淡道,“元修若問你面具何處來的,你可與他說是刺月門之物。”

“刺月門?”

“刺月部的江湖身份。江湖人只知刺月門,不知刺月部。”

“……”如此機密之事,他竟告知她?

正怔著,忽見步惜歡伸手過來,欲將她手中面具拿開。

暮青醒過神來,抬手避開,默默把面具戴回了臉上,然後將一張少年粗眉細眼的黃臉對著步惜歡揚了揚。

燈影昏黃,少年的面容模糊不清,隔著淡淡氤氳,步惜歡神奇地讀懂了——她是在告訴他,她這張臉不是當初進宮時的臉,所以她不是他的美人。

步惜歡低頭,沉沉笑了起來,她竟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面。

“容顏可改,心難改,你終究是你。”笑罷,他將她的面具摘了放去一旁。

再無事可說,兩人間便只剩水聲。

有話說還好,無話可說便只覺燈影也柔,水也旖旎。他披著件外袍,衣袖挽著,伸來水裡的手臂秀色清俊。他為她掬水洗青絲,為她執巾擦玉背,她的穴道入水時便被他解了,她在水裡卻如被點住穴道般難動,直到他的手伸來水裡,撈住了她的腳踝。

暮青將腳一收,水花忽濺而出。步惜歡未避,任水溼了他的衣襟,握住她的腳踝將她的腿抬出了水。腿一抬起,她身子後仰,水沒過脖頸,只露著張清冷麵容在水外,那面容不知是被熱氣蒸得還是因這曖昧的姿勢而有些微粉,連她瞪著他的眸都被這氤氳染得有些水霧濛濛。

他深深望著她,這女子般的嬌態,今夜不好好瞧瞧,許有段日子瞧不到。

少女的腳踝玲瓏精緻,水珠如露,襯得那腿玉雪可愛。他順著擦去,手中巾帕自膝間探入那素白的褻褲下,剛探入,尚未摸到那柔滑,她便身子一顫,猛地將腿收了回去!

“我自己能洗!”她道,似乎忘記了他之前說的話,只是盯著他,戒備,複雜。

步惜歡的心意,她早在西北從軍前,汴河城外新軍營那密林裡便知曉了。那時她只是驚詫,後來便看淡了,未再放在心上。他乃帝王之尊,無論朝中是何形勢,他是昏君是明君,都改變不了他尊貴的身份。他與她的天地差別太大,那心動於他來說許只是一時興起,而她有父仇要報,西北之行她有太多要做的事,哪有時間精力去想感情?

兩個人的感情才叫感情,若只是他一人的心動,且還可能是一時興起的心動,她何必想?

可是她的推斷似乎出了偏差,他一路的護持令她詫異、動容。

三個月,他在江南,她在西北,千里之隔,他卻似乎總在她身邊。暗衛相護、千里傳書、為救她上俞村之險動用的西北暗衛、為她這一路能預見的險事早早便寫下的“若她有險,以她為先”的密令,就連她用那三花止血膏時都能想起他。

月殺每日在她面前晃,每日她面前都似有道紅衣如雲的影子。那紅影如霜雪天裡的梅,悄然地在她清冷的世界裡盛開,慢慢恣意,扎著她的眼,刺著她的心,她想不明白,又有太多的事要做,每當想起,未理清,便有事分了心神。

直到今夜,本該在江南的他出現在她榻前,他的照顧,他的戲弄,他的怒意,他突然的告白與緊逼……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反應,便由著他一步步逼到了此刻。

此刻,她心亂如麻,那長了草般的熟悉感又佔了心頭,她想想清楚,想一個人靜一靜。

暮青望向步惜歡,想開口,但還沒開口,便見他起了身。

“西北的天兒涼了,水冷得快,別洗太久。”步惜歡將手巾搭在浴桶邊上便走了出去。

世上事,過猶不及。今夜事到此便可了,再逼她便緊了。

由她想吧!無論想不想得明白,終是想著他,也終有一日,她會懂的。

步惜歡披著溼袍走到窗邊開啟了窗子,衣襟溼著,西風吹來,冷了胸前燙熱。

月殺在窗邊守著,見步惜歡開了窗,便跪地道:“主子。”

“嗯。”步惜歡淡淡應了聲,目光放遠,望西北的夜空,問,“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