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瞬即湮滅。

一人在雪地裡緩緩站起身,雪色的面龐肌膚稚嫩,彷彿能滴出水來。只是那張臉上露出迷茫之色,目光也略顯灰沉。似乎他在懷疑自己的存在,生與死。他低垂著目光,周邊風雪不以為意,只是看著自己那寬長白皙的手掌。

“朕這是怎麼了?”

他的身上穿著明黃色的袍服,華麗、端莊、鮮豔,卻又氣勢逼人。特別是胸膛上的一條黑龍刺繡,栩栩如生,威武霸氣。無聲息間,他的身上開始生長出黑色的甲片,額頭上鑽出一對彎彎的觸角。他的眸光忽然變得清明,雙手垂落下去,似乎直到此時他才確定什麼。

“朕還活著!”

寒風捲起一片飛雪,自他腳下懸浮而起,蒙漫在林木間。

他忽然長嘯一聲,大聲道,“既然老天再次給朕機會,那便讓朕帶領這個王朝繼續前行!”嗷的一聲龍吟,震顫乾坤。他整個人化作黑龍,從那茂密的層林裡飛掠而起,在高空飛翔,旋即又朝著北方飛去。

京城。屋宇連綿,齊整規制。大街小巷穿梭其間,似的屋宇被劃分為一片片,讓偌大的都市宛若是一張棋盤。在這巨大的棋盤中央,赫然便是皇宮。

一座宮殿內,燭火搖曳。重重帳幔垂掛,讓這殿內如同仙闕。

寒意刺骨,寂靜幽森。

一方青銅鼎冒出紫色的氣霧。

年輕的皇帝盤腿坐在青銅鼎前,臉面上滿是汗水。

霧氣嫋娜,醇厚的氣味飄散。

他身上的重裘已經溼透了。蒼白的面頰上顯露出一條條的血管。疲憊,焦慮,甚至帶著絲絲的絕望。他望向那重重的帳幔,帶著血絲的眼睛裡滿是哀傷。

“愛妃,回到朕的身邊,不要讓朕孤零零一個人面對著偌大的江山。天變了,愛妃,天變了,我們一起,創造屬於我們的樂園。愛妃,醒來,醒來,與朕一起指點江山。”

轟的一聲,宮殿的門窗被一股強大的威壓震碎。

青銅鼎一顫,煙霧瞬即消散。

年輕的皇帝木偶般的轉過頭,一雙眼睛灰敗的看著門口。有人來了,正緩步踏入宮殿。年輕的皇帝站了起來,兩人的目光對撞在一起,卻沒有碰撞出火花。來人冷哼一聲,負手走向那重重的帳幔。年輕的皇帝沒有阻止,只是木然的站在那裡。青銅鼎咔擦一聲,化作碎片,無數焦黑的丸子滾落出來。

風在呼號,雪花在飛揚。門外一列列甲士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年輕的皇帝忽然脫掉身上的重裘,露出裡面所穿的一身灰色道袍。黑髮散落下來。他的身上便沒有皇者之氣。這一刻,他的皇帝氣運彷彿被剝奪了一般。帳幔一動,來人走了出來。年輕的皇帝嘴唇翕動,面部的肌肉抽搐著,眼眸深處掠過一抹希冀的光彩。來人到了他的面前。

“永燧,與朕喝一杯?”

“嗯。”

兩人走出大殿,朝著旁邊的宮殿走去。飛雪盈天,漫漫揚揚,磚石鋪就的地面,已是積雪數尺。兩人一前一後,踩在雪面上如在散步。殿角的幾株梅花竟是爭相綻放。兩人停了下來,望著那梅花。

“沒想到還活著!”

“嗯。”

“以前政務繁忙,無論是朕還是你們,都只是注視著朝野的局勢,卻不留心身邊。我們錯過了許多,無論是血脈親情,還是別的。可是,錯過了就錯過了,生命可以延續,但親情卻很難擁有。永燧,你還嫉恨朕?”

“如你所說,錯過了就錯過了!”

來人略一點頭,便繼續朝前走去,年輕的皇帝面無表情,只是跟在後面。兩人進入宮殿,在一張長案前坐下。燭火,炭盆,酒水。兩人默默的對飲了兩杯。

“你的道種完滿了?”

年輕的皇帝看著面前的男子,點了下頭,道,“拜獵道者所賜。”

那人眉頭微微一蹙,道,“以後我們會是敵人?”

年輕的皇帝抓起酒壺,手微微一晃,然後給自己倒上酒水。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父皇能重獲新生,可喜可賀,想來父皇曾經的遺憾,今日之後便能一一去踐行了吧!”

那人見年輕的皇帝不回答,也不以為意,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道,“這是我們朱家的江山,傳承數百年,總不能在朕的手裡被毀掉。更何況,疆域如此遼闊,百姓如此之多,身為天子,能袖手旁觀嗎?他們,是朱家的子民啊!”

年輕的皇帝看著他,心裡的淡漠一點點消融。他給對方倒上酒,道,“這就是我和永焱為何永遠比不上父皇的原因,雖然都有私心,但所求不同。永焱為了諸神的榮光,我為了兒女情長,而父皇所謂的,是被強者視為螻蟻的子民。大道為公,誠如父皇。”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要去哪裡?”

“諸神匯聚崑崙,群仙已至東海,澤地山林,精怪成群,彷彿這世間並無一個僻靜無擾之地。皇兒想想,怕是隻有北域雪原可去了!”年輕的皇帝道。

“那裡可冷的很!”

“至少人不多。”

兩人相視一笑。燭火滅。兩人出現在殿外。淡淡的梅花幽香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