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棵枯死的樹散佈在這蒼茫的世界裡。

有風,吹奏著古老而晦澀的音聲。

蒼茫的時空,分辨不出是因為光的緣故,還是因為這世界本來就是如此。

樹下,端坐著一個人,削瘦,單薄,卻如劍器一般的剛毅,寧折不彎。皓雪一般的白髮披散在肩頭,褪色的白色衣裳,浸染著歲月的滄桑。一對劍眉入鬢,一雙星目閉合,薄唇如刃,鼻子挺直,一副嚴肅而冷靜的氣色。

荼蘼坐在對面的樹下,一睜開眼便見到了對面的男人。

“你是誰?”荼蘼問道。

那人睜開眼睛,眸光熠熠,深邃如銳利。

“你又是何人?”

“呵,耍弄障眼法將我帶到這裡來,你卻問我是何人?呵呵,說吧,你到底意欲何為?若是想讓我與你同流合汙,那便死了這心思吧!我荼蘼即便是死,也不會與你這樣的小人為伍。”

望著荼蘼那寧死不屈的模樣,那人有些錯愕。但那人卻並未就此輕信荼蘼,道,“我無話可說。”

荼蘼譏笑道,“有什麼手段使出來吧,看看你荼蘼爺爺會不會屈服!”

那人不以為意,緩緩閉上眼睛。天地蒼茫,時空如死。一棵棵樹木枝丫橫斜,一副臨死不懼的樣子。大地是白色的,堅硬的如同鋪上了一層厚厚的螢石。空氣冷冽,氣溫刺骨。四下裡一片寂靜。

荼蘼盯著那人,可那人那淡漠的樣子卻又讓他無計可施。難道面前這人跟自己一樣,也是被那焦糊面孔的人帶進來的?於是他上下打量那人,挺直的背脊,嚴肅的表情,那淡淡的劍氣,若是在別處,荼蘼自然會覺得此人是剛正不阿的俠士。可這裡是何處?哪怕是聖人也有可能是妖魔所化。

不由得他想到幽鬼他們。他們現在怎麼樣?那焦糊面孔有沒有對他們出手?

心中不由的焦慮起來,若是自己能仔細一些警惕一些,或許便能警示他們。

對面的男子忽然開口道,“你的心亂了。”

荼蘼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道,“關你什麼事。”

那人道,“心亂則千頭萬緒,意志不堅,容易為邪魔所趁。”

“呵,”荼蘼冷笑道。“說的好像你不是邪魔似的。”

那人徐徐吐了口氣,睜開了雙眼。他道,“我本在人世,極夜降臨,天崩地裂,一轉眼我便出現在了這裡。”

荼蘼抱著雙臂,冷眼譏笑,心道你就在這裡裝吧,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那人繼續道,“這裡沒有路,在你到來前沒有其他人,這裡就像是一個封閉的空間。”

“你是在告訴我不要企圖逃跑?”荼蘼道。

那人低嘆一聲,不管荼蘼是否譏笑或者不悅,只是道,“如果你能找到出口,告訴我一聲。”說完便閉上眼睛,如老僧禪定。荼蘼張開了嘴卻沒有說出心裡的話來,只是好奇的打量著那人。漸漸地,荼蘼對那人的敵意弱了一些。

荼蘼扭頭望去,四下裡一片蒼白,大地上如落滿了積雪。

他站起身,先是看著自己面前的枯樹。這枯樹與自己在山坳裡見到的枯樹竟是如出一轍。蒼死,不屈,倔強。他晃了晃頭,心中警惕起來。自己會落到如今這地步,便是被那枯樹迷惑了心智。目光掠過,一棵棵枯樹散佈周邊,高矮竟是差不多,就像是果園裡的果樹,都被人精心修剪過。只是枯樹的形狀各異,枝丫展開,形成一幅幅可以想象的形態。

如人的各種抗爭姿態。

一步邁出,荼蘼便在那枯樹間行走。

樹下的那白髮男子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對於荼蘼的舉動無動於衷,彷彿他早已知道荼蘼的打算以及最終的結果。平靜的面容,是思緒的單純,是內心的空靜。淡淡的氣息縈繞周身,雖然微弱,卻也蘊含著劍道的鋒芒。

荼蘼的心緒確實是亂的。他行走著,腦海裡既對這裡充滿疑惑,又擔心幽鬼他們的處境,更懷疑那焦糊面孔的身份。這些思緒混雜在一起,讓他的心境難以平和。如此想念間,他的腳步便加快了。

一棵棵枯樹從身邊掠過,他希望前面有一條路,能讓他重新回到山坳。可轉瞬間,他出現在了那白髮男子的身邊。荼蘼一怔,呆呆的看著那白髮男子。怎麼會這樣?

“走不出去的,”白髮男子道。“以樹為界,再邁不出一步。”

“你試過?”

白髮男子苦澀一笑,睜開眼睛望著荼蘼,道,“我向四個方向走了不下一千次,每次都回到這裡。”

荼蘼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難道是陣法?

白髮男子似乎猜到荼蘼的心思,道,“不是陣法。”

“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