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厚厚的積雪裡行走很費力氣,小荷已感到疲倦,不由得停了下來,伸手抓著旁邊橫過來的一根枝丫。

“白天裡想象著,到了睡覺的時候又做起夢來。在夢裡我回到了自己的家,抱著自己的爹孃在那裡哭。有一次哭的太大聲了被人發現了,就給拎到了外面罰站,站了一宿,第二天不給飯吃,還要繼續做事。可是我不後悔,那雖然是夢,卻讓我覺得自己也有所期盼。”

她垂著頭,眼圈紅紅的,鼻尖也因為寒冷而顯得通紅。

“我們這樣的人,打小就知道了自己的一生會是什麼樣子,最好的也不過是被人贖出去做小妾,要不然終老在青樓裡。可是說是是終老,我們這樣的人又有幾個能長壽呢?”

仇九倏然發現,自己還是第一次如此近的去注意她,去感受她。他知道小荷對自己的意思,只是自己因為有別的考慮而屢屢疏遠。只是生命的存在,總不是孤獨的活著,任何生命都自然不自然的靠向溫情靠向同伴。

小荷抬起頭,強自一笑道,“所以,公子說自己小時候的事,小荷便很喜歡聽,真希望那時候能跟公子在一起,無憂無慮。”

仇九望著她。她的眸光是清澈的,是溫柔的,如那秋水,如那明陽。他很想將她擁入懷裡告訴她:往後餘生,我們在一起。可是他遲疑了。小荷的眼角滑過一抹黯淡,抬腳繼續朝前走去。仇九深吸口氣,緊緊攥著雙拳,內心撕裂成了兩片。

風在林中嗚咽,樹枝搖晃著碰撞著,有的咔擦一聲斷落下來。

就在兩人默默的朝山林深處走去的時候,在距離他們十數里的一處山谷中,倏然響起尖銳哀鳴之聲。山谷漆黑,不時劃過一縷幽暗的紅光。山谷被群山環繞,四周的山峰險峻挺拔,如手掌上的手指根根豎起。天地混融,萬籟俱寂。沉寂的山林,甚至連鬼魅都失去了蹤影。

那劃過的光縷,是從山谷一側的山壁上閃過的。

靠近那山壁,赫然可見那柵欄似的門。

門內有光,也有人。

風旋過山谷,帶起一片呼嘯,吹不散這濃濃的夜幕。

寒意卻無孔不入,讓山谷無比的陰森冷酷。

門內的人矮胖,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他們坐在一張桌子邊,腳下還有碳爐。桌上擺放著酒食。鏽跡斑斑的銅盆裡,摞著十幾根牛腿似的骨頭,上面還有猩紅的血絲。他們醉醺醺的,烈酒,飽食,碳爐,讓他們無比的恣意享受。

“哪個混蛋在那裡亂吼亂叫,提出來打一頓。”

“這些窮鬼,活該被我們捉來這裡榨取。呵,這就是他們的命。別看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可到了這裡,還不是一樣。咯!什麼人啊,妖啊,佛啊,神啊,仙啊,算個逑啊!在強大的敵人面前,也跟我們一樣只是螻蟻。但他們卻是比我們還要輕賤,說到底,我們還可以管著他們,他們呢,卻只能任我們宰割,連個活路都沒有。咯!我們這些人,曾經不也威風過?不也享受過?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多少僕人伺候著,在外面多少人逢迎著,可是繁華落幕,強者隕落,卑微者為奴為婢,我們呢,還有點用處,被留了下來,可是過往的豪奢繁華,卻是成為了煙塵一去不復返。我們抱怨嗎?當然,只要活著,只要還有感覺,總是會回憶會想念會抱怨的。可有什麼用?難道我們能改變命運嗎?能從這鬼地方走出去在光明之中招搖過市?再不能了,我們不能,因為我們的道被人毀掉了,我們連立身之本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指望?得過且過,今朝有酒今朝醉,伺候好我們的主子,當好我們奴才,管好這些死鬼,日子總是這樣過的。”

“有道理,來,乾一碗!”

“幹!”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門之外,黑暗,植被擁簇。有藤蔓如蛇移動,有花葉展開。有腐朽惡臭在這寒冷氣流中瀰漫。有鬼魂一般的影子在那裡漂浮。

“這裡頭的這些賤種,據說都很有來頭的。”

“那當然,若是一般的螻蟻,直接殺了就殺了,費那個事幹什麼。正是因為有用,才值得關押在這裡。沒看到大人們屢屢過來巡視嗎?這就是對他們的重視。”

“話說,如我們這樣的監牢,可有不少啊!”

“這是自然,能量來源嘛!”

“一尊神能提取多少能量?”

“額,咯!這個沒具體算過,應該是不少。”

“大能啊這些人!”

“屁,就是廢物利用。你看看他們一個個的,哪有什麼大能的樣子,一個個垂頭喪氣等死的樣子,窩囊廢嘛!”

“我們可是穿了他們的魂海,他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施展不開來的。這個時候,能不折騰反而省了一頓責罰。”

“其實就是害怕嘛!咯!”

門忽然被推開,狂風蜂擁而入,讓門內的光猛烈的搖晃起來,醉醺醺的幾人紛紛扭頭望去,但見到一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這幾人醉眼忒斜,紛紛站了起來。

“何人打攪老子們的雅興!”

噗,鮮血飛濺,頭顱如花朵一般的旋起,腔子裡的血如飛瀑一般的噴出。門外的人面目陰冷,如幽魂一般的走了進去。

門敞開著,山谷裡的藤蔓滋溜一聲飛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