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什麼,本官都清楚,只是既然發生了命案,我們便當全力以赴,一則查明事實伸張正義,二則震懾宵小宣揚法紀,至於其他的,且不必理會。”

“小人不是擔心自己,只是大人身在官場,其中關竅,遠比小人清楚,若是白蓮教之事能有建樹,上面自然歡喜,可若是查而無果,怕最終讓大人與巡撫衙門那邊產生嫌隙,讓大人吃虧。”

這時候,老人已點燃碳盆,站起身露出笑意。陳正也是笑了笑,走過去在碳盆旁的矮凳子上坐了下來。陳正道,“去取些酒來,如此天寒,無酒真是讓人受罪。淮安,你也坐,今夜這裡沒有什麼大人小人。”

“是,大人!”熊淮安遲疑片刻,哂然一笑便坐在了陳正的一側。

風在嗚咽,門窗在瑟瑟。由義莊的這點光朝遠處望去,只能望見黑暗中那一排排屋宇如同寒夜中蟄伏的野獸。天地悽悽,萬物寂寥,即便是初春,生命也在苦苦掙扎。

賭坊的火最終還是滅了,只是滅了火的賭坊,已是面目全非。

王五從賭坊離開,來到了巷子裡吃了一碗餛飩,然後穿過多條巷子,來到了鎮外的石門那裡。石門一片漆黑,卻有一道道身影宛若遊魂似得在周邊轉悠。王五在石門下撒了一泡尿,望著那轉悠的身影,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便從一道入口朝地下走去。

很多城鎮都有地下世界。地下世界見不得光,因為這裡聚集著無數見不得光的人,也因此有著無數見不得光的事情。

王五的世界,怕是參雜在光明與黑暗之間。他便若是幽魂,在黑暗與光明間徘徊。

暗河,是因為鎮子的下方有一條河流。這條河流不僅是水源,更是髒汙排洩的地方。而今,這裡成了無數生命棲息之地,成了鎮子的另一面。

暗河便像是一個巨大的洞窟,沿著河的兩岸,有著一排排逼仄醜陋的房屋。房屋之內,居住著人。每日入夜後,便是暗河喧騰的時候。無數的身影聚集在此,如趕集似得在這裡穿梭。各色物品,各色人等,各種訊息,在這裡匯聚。

王五進入暗河,暗河的宣洩已經進入尾聲。只是,他並不在乎。

他來這裡並不是為了交易,只是因為這裡有他的一處居所。

棚屋在暗河的拐角,不足三尺的木屋,卻足以讓王五愜意的睡一覺。聽著暗河的水奔騰,聽著那各色無面孔生命的爭吵、宣洩,便若是美妙的樂曲,催人入眠。王五進入自己的木屋,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枕著雙手,闔上了眼睛。

這些人真有意思,竟然會拿賭坊作為突破口,鎮子裡大部分常住居民都知道,賭坊的主人雖然來歷不凡,卻也並不神秘,這些人將一個特殊之中的普通人的財產作為突破口,能釣出什麼大魚來?

王五冷笑著。他並不知道那五個人是什麼來歷,當然也不想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只是憑著在黑白兩道遊轉的經歷而言,他隱約猜到了什麼。這個世道真是變了,名門正派不像名門正派,武林豪傑不像武林豪傑,一個個變得神秘兮兮起來。什麼修道者,什麼大劫,什麼封天禁地,什麼道源,難道這個世界真的存在仙神?存在長生不死?嗤,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追尋著虛無縹緲的東西,真是吃飽了撐的!

他的眸光忽然一凝,左手已經伸到了床下,抓住了刀柄。

門外有人。

“什麼事?”王五冷聲問道。

門外無人回應,王五目光變得越發冷厲,整個身體的神經都舒醒過來。許久,他坐了起來,左手將床底下的刀拔了出來。空氣裡隱約瀰漫著肅殺的氣味。暗河的聲音消失了。王五隻聽得到自己心臟蹦蹦跳動之聲。呼吸在面前化為氣霧,體表竟然滲出了汗珠。毛孔閉合,寒毛倒豎。危險!

王五忽然箭步而起,手中的刀嗤啦一聲劈向了木門。

砰!

木門被一刀劈碎,刀光在碎片間疾馳而出。王五倏然瞳孔一縮,整個身體宛若墜入冰窟一般。面前的碎片凝滯了,一片血光赫然出現在面前,蒙漫了他的視野,甚至蒙漫了他整個神魂。王五整個人呆住了!雖然身體還在朝外面撲去,但是他的感官卻是麻木了。

一匹馬在晨光熹微中飛馳離開了鎮子。一炷香後,這匹馬出現在鎮子偏北十里之外的一處巨大宅院外面。晨光熹微,霧氣瀰漫。宅院的周圍,是那森森的林木。

“少爺回來了!”

“我爹呢?回來了嗎?”

“噓,少爺,老爺昨晚就回來了,發了老大的火,現下應該是還在休息。只是少爺,今天您可千萬不能牴觸老爺,無論老爺說什麼您都得認錯,不然怕是一頓家法難以逃過了!”

“行了,我知道了。對了,找個熟悉暗河又激靈的人,去暗河給我打聽個人。”

“暗河?少爺要打聽什麼?”

“就王五這個人。”

僕人正要說什麼,周紹安已是從側門飛掠進去,僕人呆了一呆。

“暗河可不是什麼善地啊,少爺沾染他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