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說笑,這裡的酒有什麼好喝的。大人快請進。”

義莊是個四合院,一入門便是一個大堂,大堂有道門進入院內,左右兩側以前是廂房,現在全部改為了擺放棺木的空曠場所,正北一排房間是正房,保留著原有的模樣。只是整個院落,都破落荒廢了。無數的蛛網灰沉,懸掛在梁宇之上。

“先不喝酒,帶我們去看看屍體。”

“好的,大人!”

天寒地凍,卻也隱約瀰漫著屍體的氣味。那氣味若有若無,總是會讓生命那敏銳的神經感知。或許,這便是生與死之間那無言的對碰。望著老人那佝僂的身影,陳正不由流露出悲哀之色。

“你的身體怎麼樣?還是如以前那般沒有起色嗎?”

“吃了不少藥,就是沒有好轉,怕就是這樣了!”

“少喝點酒,還有你的住處,我不是讓人送來新的棉被衣物和取暖的木炭了嗎?該用的用,沒有了跟衙門說一聲。”

“早就說大人是菩薩轉世,就是如此體貼我們這些小民!只是殘軀如此,大人即便如何撫慰,也是沒有用的了!”

“盡說些廢話,怎麼會沒用呢,養身養身,自己不養,身體又如何能夠強健呢!”

“是,大人說的在理。”

“別打馬虎眼,我希望你能活久些,至少夜深人靜之時,我還能有個喝酒的地方!”

老人佝僂著背,低垂的面孔掠過笑意。此時三人已到了左側的停屍房。停屍房與擺放棺木的地方用布簾隔開了。透過那厚重的布簾,隱約可見到一方方黑漆漆的棺木,陰森森的躺在另一邊。陳正朝棺木方向凝望,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大人,瘸子在這,是凍死的,我仔細檢視了他的屍體,沒有異樣,不是他殺。”

瘸子便是更夫,看上去遠超過五十歲的年齡,整個軀體乾癟瘦弱,就像是披著一層繃緊的皮的骷髏。鬚髮灰白,面容僵硬,表情安詳。看來醉酒有的時候也不是壞事,至少能讓人沉浸在某段不為人所知的夢境裡。

只是,瘸子還有什麼美麗的夢境呢?

“這邊就是城隍廟的那具屍體。不知道這個案子查的怎麼樣了?可發現什麼線索?”

熊淮安瞥了老人一眼,然後將目光落在陳正的身上。陳正正望著瘸子發呆。熊淮安咳嗽一聲,走到屍體的另一邊,道,“應該是白蓮教內部之間的糾紛,從城隍廟那裡發現的法壇可以推測此人的身份。只是白蓮教行蹤詭秘,教規森嚴,既然他們是內部處置,自然不會給我們留下更多的線索。不過,我已經命手下的人留意了,不敢鬆懈這個案子。”

“可以找老鼠王五啊!”老人道。

熊淮安眉頭微微一挑,這時陳正已回過神來,揹著雙手道,“王五此人黑白兩道均沾,非等閒人物,若是能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想來這個案子也好破。淮安,你可與王五相熟?”

熊淮安略一點頭,道,“王五好賭,小人與他有過接觸,不過涉及地下暗河之事,此人的很有講究,從不外洩。或許這也是暗河的規矩。不過大人放心,小人明日便與那王五接觸,定然從他口中套出話來。”

陳正點了下頭,道,“暗河錯綜複雜,各色人物皆有,怕早晚成為我們治下的禍害。只是我們手中力量分散薄弱,一時沒有突破的可能。但是早晚,暗河這樣見不得光的地方,是要剷除掉的!”

“大人,且去我那屋裡烤烤火。”老人這時說道。

“嗯,本就是來你這烤火的。”陳正微笑道。

三人出來,朝正北的屋子走去。四下昏暗,只有一盞燈籠掛在門上,燈籠的光昏黃的落在地上,與滿是泥土、雜草的青石地面相互凝視。推門而入,一股黴臭的氣味撲面而來。熊淮安立時捏住鼻子,陳正只是皺了皺眉。老人在前頭引路,將桌上的燈點燃,又蹲在地上點碳盆內的木炭。

“唉,我那些炭給你真是浪費了!”

“不浪費的,這不大人來了用得著嘛!”

“你呀你呀,讓我說你什麼好!”

“大人且坐,一會兒就好。”

看著老人忙碌,陳正和熊淮安站在門口。陳正掃視屋內,屋內被那光照映著,更顯得寒酸破舊,一串串蛛網從房樑上垂落下來,牆壁已是被雨水侵蝕的發暗。旁邊的木塌上,帳幔幾乎與那蛛網無異,穿上的被褥更是單薄發黑,不知多久沒有洗過了。

“大人,白蓮教之事,還是早些請示巡撫衙門為好。”熊淮安忽然低聲道。陳正眸光微微一凝,頷首一笑。

“我已去過信了,只是巡撫大人那邊並無迴音。”

“白蓮教之事不可不察,也不可深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