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滾燙的水被倒入茶杯中,茶葉便翻騰起來,慢慢的舒捲開來。白開水變了顏色,平淡無味的水也多了幾層滋味。茶葉青綠如新。

周紹安正襟危坐,只是望著面前茶杯裡的茶葉。陳乾也沒有說話,兩人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或者感情之中。或許,兩人都知道彼此的意思,也都知道有些東西遲早要攤開來,即便會割裂彼此的友誼。

四下裡都如此的安靜,甚至整個鎮子,彷彿都處在哀傷之中。

沒有了那馬車沿著街巷行駛的叮鈴聲,沒有炊煙裊裊,沒有人間煙火氣。不知是人的感覺出了問題,還是這個時空因為某些東西變了味道。春,並未讓人感覺到新生,反而覺得那嚴冬還在掙扎。

“我父親死了。”

陳乾用蓋在在杯子上來回滑動,水汽便隨之折斷、嫋娜。他的聲音很淡,淡的如在夢囈。他的神色是蒼白而蕭瑟的,就像是被霜雪打擊了的綠植,沒有了那朝氣和銳氣。

“節哀!”周紹安望著對方道。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陳乾道。“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宛若夢靨。可是,現實便是如此殘忍,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眼前離去,我卻無能為力。”他抬起目光,眼眶裡閃爍著淚花。“紹安,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廢物?”

周紹安的嘴唇微微一顫,眸光收縮了一下。他端起茶杯,掩飾內心的惶恐。昨夜的一切回到了腦海之中,就像是那巨浪,吞噬了他的神志,讓他難以鎮定下來。他的手在抖,茶水差點從杯子裡濺出來。他連忙將茶杯方向,雙手緊緊按在膝蓋上。

“你沒錯。”

“沒錯嗎?”

陳乾自嘲一笑,收回目光,將蓋子蓋在茶杯上。

“我錯了!”他接著道。“錯的離譜,錯的太自以為然。都說書生意氣,原來是說我們這些人太過酸腐,以至於難以認清現實,難以認清自己的實力,以為憑著一腔子義氣,便能讓事情隨自己的心意而發展。錯了,錯了!”仰起面孔,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周紹安呆住了,想說的話也不知飛去了哪裡。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茶水在冷卻,碳化為灰燼。茶壺裡的水卻還在沸騰。

周紹安深吸口氣,一口飲下半杯茶,那想說的話重新回到了腦海裡。他身子前傾,鼓著氣的道,“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

陳乾回過神,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他道,“靜怡?”

周紹安點頭,道,“她不是一個普通姑娘,甚至不止是江湖中人。昨夜我見到她,她對我說,花錢買幾個替死鬼,值得。你告訴我,她這樣做的目的,你是否清楚?”

陳乾露出茫然之色,呆呆的道,“她這樣說?”

“她會法術,那個所謂的她的父親,是一個妖魔,”周紹安道。“昨夜,天人交戰,引來了一個個神一樣的人物。這是設計好的,那個女人,她的心思不簡單。”

陳乾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以為她只是需要個人幫她分擔壓力。她的家裡,她的家裡,我一直只見到的,是她,並沒有其他男人主事。我,我不知道。”垂下頭,整個神色無比的頹廢。

周紹安望著他許久。他自然相信陳乾不知道內幕。

只是,周紹安需要一個交代。周斌死了。

茶水涼了。周紹安一飲而盡。他的生命,如寒冬裡的冰,彷彿永遠也不可能溫暖起來。

“我要找到她,”他站起身來,神色嚴厲的道。“這筆帳不能就這麼算了。”

陳乾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喃喃道,“你放心,我也會找她,我需要一個解釋,無論那個解釋是什麼,只要她回答我。”他提起茶壺,給自己添上茶水。水從杯子裡溢位來。周紹安側著臉,臉龐如刀鋒一般的充滿鋒芒。

“離她遠點,”他道。“不然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周紹安走了。陳乾依舊坐在那裡。水汽在眼前蒙漫,炭火正在黯淡。他喝著茶,嘴裡卻沒有一點味道。當他抬起目光朝窗外望去,他的臉龐也在變得嚴肅和冷厲。

“紹安,慢走!”

周斌和周遠山從陳府走出來,兩人翻身上馬。周遠山望著周斌,周斌搖了搖頭,道,“他不知道。”

周遠山移開目光,街道上已有人影。只是,鎮子的白天,註定了不能如往常一般的熱鬧。他吁了口氣,拉直韁繩,眸光銳利的道,“那就自己找。”

駿馬如箭矢一般的竄了出去,馬蹄聲在清冷的街面上響起。

賣早點的人已在街上等候著,鍋裡的熱水在翻騰著。只是,今日的生意很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