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去,黎明的風如刀子似得割著大地。

清冷的天地,如披著一層薄薄的霜雪。只是,那流溢的光卻不是霜雪,而只是物體表面所凝聚的寒意。

一人爬到了周紹安的身邊,周紹安已經從昏厥中醒來。他睜著眼睛,望著那漸漸明朗起來的天空。畢竟是春日,夜晚的時間也在縮短。寒意凜然,遠處的風呼嘯著、招搖著,卻又無比的孤單。撥出的氣息化為了霧,那霧在眼前散去。

“紹安!”

爬過來的人終於再也爬不動,趴在那裡,仰著臉孔,喘息著。

“周叔!”

“紹安,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那人赫然是周斌。只是周斌的情況不容樂觀,他的臉上全是血,即便是醒著,他的嘴裡還在往外冒血。他受傷很重。不僅僅是被那可怕的勁氣橫掃所遭受的力量撞擊,更加上後續那威壓的壓制,導致臟腑的破裂。他努力翻轉過身來,卻是沒有成功。他放棄了,下巴抵著堅硬的大地,大口大口的喘息。

“你爹會恨我,”他道。“到底這一次,我還是有私心的。”

“周叔,不怨你,是我讓你下定決心的,不然,你怕是不會走這趟鏢。”周紹安道。

周斌苦笑。即便周紹安不參合進來,自己不會出鏢嗎?不,周紹安只是讓他走這一趟鏢增添了更合理的理由。不過,周紹安沒事,也算是萬幸,至少對周紹安的父親,自己還不算罪孽深重。

“我有私心,”他喃喃道。“這一次,我違背了鏢局的宗旨。紹安啊,我不只是鏢局的鏢頭,我還是一名刺客。以前絕影順風順水,還顯不出我的用出來,所以一直只是沉在底下,你們不會覺得我有任何異常之處。只是,自從無名出現,連連打壓各大組織,絕影也深受其害,也正是這個時候,我這個一向沒什麼用處的人,才被起用。我,是刺客,絕影的刺客。只可惜,這次,我還是沒有為絕影做什麼,反而害死了當家的。我,我很失敗,很失敗!”

周斌的話音越來越弱,漸漸的,只有那嘴唇的微微翕動。

周紹安翻過身,趴在周斌的對面,雙目定定的望著周斌。周斌似乎睡著了,臉龐在清晨的風中越發的冰冷。他睡著了!周紹安眼眶裡的淚水滾滾而出。他死了!

“周叔!”

有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敲擊著地面,撕開了清晨的寂靜。

周紹安摟著周斌的屍體靜靜的坐在地上,雙目茫然凝滯的望著東方。太陽昇起來了,只是太陽被烏雲遮蔽了。晨光熹微,寒意化為了遠處的霧氣,朦朧在大地上。破廟已經成為了廢墟,廢墟上血跡和屍體,已經乾涸和僵硬。

這裡經歷了大戰,大戰的痕跡隨處可見。只是,這些痕跡,遲早會消失掉的。

一匹高大的黑馬靜靜的立在周紹安的身側,馬背上騎坐著一名男子。男子那已有皺紋的臉上是峻厲,還有凝重,那雙深邃的眸子,帶著痛苦還有冷厲。

“擦乾眼淚,帶上週斌,上馬。”

那人嚴厲的道。周紹安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抱著周斌的屍體躍上另一匹馬。那人掉轉方向,手中的鞭子在空中一閃,重重落在了馬上。啪!駿馬嘶鳴,揚蹄狂奔。兩匹馬一前一後,踏出鏗鏘的腳步,風馳電掣的遠去。

晨風,霧氣,大地,蒼涼。遠處婆娑的樹木,吐出那驚悸的綠蕊。

陳府。

白色的燈籠不知何時懸掛上了,牌匾上也纏上了白色的絹布。

悲哀的氣氛,已經從宅邸的深處,瀰漫到了宅邸之外。

大門洞開,寥寥的僕人,從大門至大堂,分散的侍立著,愁雲滿面,神色悽哀。由外而內,白色的燈籠和絹布遍及視野。寂靜,落針可聞,卻又凝滯著哀肅。

大堂內,一口黑漆漆的棺木停放著。棺木前的蠟燭哧哧的燃燒著。

沒有哭泣,沒有呼號,只有沉寂的悲哀。

兩人走了進來。一名上了歲數的僕人走上前,給兩人遞上線香。這兩人年歲不同,面貌相似,是一對父子。這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靈堂內,先是凝望著棺木打量了會兒,既而點燃線香,行禮,插香,退步,來到了靈堂之外。

一個穿戴孝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中年男子沒有吭聲,只是退到了後面。

“紹安,陪我喝杯茶。”

“好。”

兩個年輕人從大堂右側步入內院,來到了陳乾的書房。內院並未佈置,一切如常。院子裡的一窪花卉,不知是因為寒冷,亦或是主人的不幸去世,凋零了。

爐子裡的碳在燃燒著,茶壺裡的水在翻滾。水汽在眼前飛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