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又發生了有一件古怪的事:

城外來了一個叫曹孝才的人,自稱是商隊掌櫃,要求進城見知縣。

陳規正苦於對外面的情況兩眼一抹黑,明知道此人是賊人的奸細,還是見了他,詢問其人的來歷。

沒想到這個曹孝才明說自己就是賊人派來的,但不是奸細,他真是商隊掌櫃,來安丘就是詢問城中軍民需不需要商隊代購生活用品。

這段時間見到的怪事太多,陳規也算是有些免疫力了,直接詢問詢問賊人的動機。

曹孝才也不遮掩,說是賊人擔心安丘軍民長期困守孤城,會因生活物資匱乏而出現“人道主義危機”,特意派商隊來幫安丘。

陳規雖然不懂新詞“人道主義危機”是什麼意思,但並妨礙他對賊人來意的理解。

安丘城自我封閉這麼久後,城中缺柴火、缺肉菜、缺日常用品,更缺外界的訊息,完全成了一個孤島。

城中雖然還沒出現什麼危機,但人心已經浮動,已經快要關不住了。

說實話,陳規這個時候還真的需要曹孝才的商隊。

只是其人處事謹慎,雖然答應了讓曹孝才跟安丘做生意,卻要求商隊不得進城,只能在城外兩裡處停下易貨。

對陳縣令的要求,曹孝才沒有任何意見,甚至還表示陳縣令若是覺得代購不放心的話,也可以自己組建商隊到北海縣去採購——這也是賊人的意思。

對這個提議,陳規沒有當場表態,但其人還是決定等曹孝才回去的時候,安排一個心腹和其人一起去一趟北海。

生意談妥,陳縣令拐彎抹角地打聽外界的訊息,沒想到曹孝才有問必答。

從其人的嘴中,陳規知道了密、濰兩州除了安丘,已經全部陷落,沂州治所臨沂也落於賊手。

更驚人的是京東東路轉運使吳汝翼統帶的三州兵馬也被滅——安丘真的成了孤島。

陳規一度懷疑曹孝才故意告訴他假訊息,以動搖自己的守城決心。

但三日後,其人派去北海的心腹隨商隊回到安丘。

不僅確認了京東東路大軍被滅的訊息——北海還有部分俘虜在整訓,還說朝廷主動招安,賊人連部分俘虜都放回去了,

結果天子又調集大軍偷襲昌邑縣,戰亂再起。

他回來的時候,登州第二將的軍隊已經在北海城外立了營。

官軍盤問了商隊,得知安丘仍在堅守,商隊是為安丘運送生活物資的,徐將軍還送了十頭肥豬。

眼見登州第二將已經打到北海,安丘很快就要得救了,陳規大受鼓舞。

徐澤之名,陳規早就聽過,只是對這個跋扈武將的影響並不怎麼好。

雖然固有印象一時難改,但國家危難,還是需要徐澤這種能定國安邦的將領。

只是希望才持續幾天,就變成了失望,商隊很快便傳來了賊軍大敗登州第二將的訊息。

之後,賊人一次又一次打敗朝廷大軍的訊息傳到安丘,讓陳規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而且,賊人再沒攻過安丘城,似乎已經遺忘了這裡。

安丘組建的商隊,也在賊人的監督下順利往返於北海,既買進生活用品和原材料,也將城中百姓這段時日的手工賣出去換錢。

日子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生活相對方便一些後,城中百姓再次安穩下來,不那麼鬧了。

但這種安穩只是一種難以持久的表象,安丘城不能一直做京東東路的孤島。

賊人佔據密、濰幾州後,不亂殺人,不抓丁,還減稅,城內沒危險,城外的百姓也在安居樂業。

既然如此,安丘城中的軍民們為什麼還要死守這座根本就沒人攻打的城池?

其實,陳規自己都在開始懷疑守城的意義。

守城,究竟是守那一道可見城牆,還是守住滿城軍民不可見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