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太吉擺擺手,示意沒有事。

原本,黃太吉也是一個身體靈活的矯健青年,但繼承汗位之後,因為國事,每日都困在這崇政殿中,少有運動的機會,加上本人喜歡吃肥肉,一來二去,十年的時間,就漸漸變成了現在的大胖子。以前單人上馬,張弓射箭,現在沒有三到四個人攙扶,他根本上不了馬,而且他的坐騎必須是經過挑選,能承受兩百斤以上重量的健馬,一般的馬匹根本駝不了他。

雖然人胖了,身體差了,但黃太吉的腦子卻一如既往的敏銳,自從多鐸率兵入塞失敗,毫無所得,但卻損兵折將歸來之後,黃太吉就開始預謀下一次的入塞了。

就像朱慈烺推測的那樣,建虜的糧米棉帛都是有限的,雖然建虜在義州(錦州附近)、大淩河附近大規模的屯田,驅趕漢人包衣耕種,去年收穫不錯,建虜的糧米缺口已經沒有過去那麼大了,但依然不能百分百,每年仍需要從晉商手中購買一些,但現在明太子抄了張家口,將晉商的罪行公之於天下,嚴控邊關,再沒有大明商人敢出關做生意了。從糧米棉帛到鐵器藥材,“大清”有很多的缺口,如果不能補上,遲早是會出亂子的。

更重要的是,年輕的明太子已經顯現出了相當的能力,黃太吉決不能容忍他繼續茁壯,因此今年年底再一次入塞,已經是板上釘釘,不容改變,過完年後,各旗就已經在秘密準備了。

而如果再次入塞,路線至關重要,因此黃太吉令人將明國地圖懸掛在了崇政殿中,但有時間,他就會站在地圖前沉思,想著入塞的大計……

止住咳嗽,黃太吉看向躬身站立在殿門口的一個臣子,微點頭:“說說吧,談的怎樣了?”

來的正是范文程。

范文程進到殿中有一段時間了,見黃太吉正在沉思,他不敢打攪,一直躬身等待,直到黃太吉轉過身,向他問話,他才急忙上前,擦擦袖口,下跪行禮,再站起來回道:“回皇上,明國使臣咬的很緊,對阿巴泰之事不鬆口……”

將談判過程,簡單但又不遺漏任何重點的向黃太吉稟明。

黃太吉聽罷久久沉思,踱了幾步,緩緩道:“阿巴泰還是要想辦法爭取回來,畢竟他是我愛新覺羅氏,但不能用洪承疇和祖大壽,也不能用戰馬,其他的,明國都可以要求,金銀財寶,隨他們開口。”

“臣明白。”范文程躬身。

“這次談判的主動權在我方手中,你們禮部不用著急,慢慢談就可以了,三個月不成,就談半年,半年不成,就談一年,總之,我們的底線要守住。”黃太吉又道。

“是。”范文程稱是,然後小心翼翼的道:“但馬紹瑜說,被俘的我大清勇士都將被投入明國的煤窯,為他們挖煤,生死不計,時間長了,怕是會有大損傷。”

“訛詐之詞罷了,不必理會。”黃太吉道。

“是。”

黃太吉想了想,又道:“今年形勢不同以往,你要加大對明國的情搜,尤其是關於明太子方面的訊息,要不惜一切,想方設法的獲取。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去年我們吃了情搜的虧,不知道明國忽然出了一個明太子,對京營的戰力也沒有實際瞭解,導致處處被動,今年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犯去年的錯誤。”

“臣有罪,臣必赴湯蹈火,以贖前罪。”范文程急忙跪下,起身後,他再回稟道:“皇上,明國的兩個使臣中,兵部職方司郎中馬紹瑜倒沒有什麼,算起來,還是遼東老人,但那個副使袁樞,怕是別有深意啊……”

“什麼意思?”黃太吉立刻警覺。

“袁樞乃是袁可立之子,袁可立對洪承疇有提攜之恩,又是祖大壽的老長官……”范文程道。

黃太吉明白了:“你是說,袁樞專為此二人所來?”

“正是。”

黃太吉沉思了一下,嘴角露出冷笑:“徒費心機而已。洪承疇和祖大壽已經是我大清的階下臣,雖然沒有鐵鏈加身,但桎梏重重,以為一個故人之子,就可以將他們說動嗎?笑話,把我大清當成什麼了。”

踱了幾步,又道:“不過卻也不能大意,派人盯緊了,絕不允許明國使臣走出驛館一步,嗯,我料其中必有明國的細作,從馬紹瑜袁樞到下面的書童馬伕,一個人也不能放過,要將他們全部盯在驛館之中。”

“嗻!”

范文程再聽令,急急去忙。

而黃太吉繼續站在明國地圖之前,思謀著他的入塞大計。

……

城西驛館。

馬紹瑜袁樞等人回到驛館,驛館大門隨即關閉,所有人都不得再出入。

袁樞表面冷靜,心中卻是焦急,他到瀋陽的最大任務,並非是談判,而是要尋機接觸到洪承疇和祖大壽,但就建虜的戒備來看,不要說接觸這兩個人,就是驛館也難邁出一步,怎麼辦?

同一時間,一輛馬車正經過驛館前面不遠的街道,馬車兩邊各有一個挎刀的護衛,左手邊的那個護衛不經意的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驛館驛館門前,穿著紅色綿甲,手持長槍的正紅旗軍士將驛館前後,團團圍了起來,此外還有一隊正紅旗軍士不停的巡邏,小小的驛館,被圍了一個裡三層,外三層,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護衛皺起眉頭。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下來,正照著他滄桑的臉,他那隻因為受過刀傷,而顯得有點奇形怪狀的耳朵,清楚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