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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山東濟南府也飄起了小雨,濟南知府王喬走出知府衙門,正準備上轎,忽然腳步聲急促,一名幕僚匆匆追了上來,在他耳邊低語一句。

王喬聽完一愣,什麼?前唐王朱聿鍵和御史方以智要到山東來?

不用問,一定是為了山東金礦諸事。

王喬臉色一變,壓低聲音:“快,急速去通報制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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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一艘官船正行在運河之上,旗幟和燈籠都打的是宗人府。

兩邊往來船隻都是驚異。

多少年了,他們很少在運河之上見到宗人府的船隻,就宮裡來說,一般都是司禮監或者是各種傳旨的船隻,像宗人府的燈籠和旗號,他們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了,也就是說,宗人府很多出京,又或者說,在京師各部衙門之外,很多人都已經快要忘記宗人府的存在了。

但這一次,陛下卻是派了宗人府主事朱聿鍵和御史方以智一起出京,前往出京。

為什麼是宗人府?

因為就大明律來說,礦山並非是國家之財,而是皇家的私產,過往礦稅都是交給內廷,而不是戶部的太倉庫,就是明例。雖然現在隆武帝將礦產的收益全部交給了戶部,改制的權力也交給了外廷和地方官員,就就律法來收,內廷才應該是直管的上級,過去,這都是內廷司禮監的權力所在,但因為隆武陛下不同於以往,繼任之後就有意削減內廷的權力,這一次派往山東的公幹,陛下沒有選擇內監,而是派出了宗人府主事朱聿鍵。

朱聿鍵是前唐王,是真正的皇家宗室,比起內監,他更有代表內廷的資格。

此時,方臉長髯的朱聿鍵正站在船頭,迎風而立,江風吹著他的臉,一時心潮洶湧。

崇禎二年,己巳之變時,聞建虜入塞,危急北京,當年還年輕的朱聿鍵不顧宗室不能練兵、干預軍政的祖訓,在封地南陽招募青壯,欲往京師勤王,當地巡撫和官員都來勸阻,但他血氣方剛,不管不顧,執意領兵出了南陽,雖然沒有能去到北京,但卻也稀裡糊塗的和半路撞見的流賊打了一場,取的一場勝利,打著勝利旗幟返回了南陽。

朱聿鍵私自募兵和出兵的行為令崇禎帝震怒。

建虜稍一退卻,他立刻就下旨奪去朱聿鍵的王爵,發配到鳳陽皇陵守陵。

在鳳陽皇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朱聿鍵灰心沮喪,哀嘆惆悵,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麼過去了。

幸運的是,今上繼位不久,就開釋了他,雖然沒有恢復他的王爵,但卻調他到京師,進入了宗人府。

大明宗室不管事,王爺一成年就得就藩,朱聿鍵是大明歷史上第一個以皇族身份,進入宗人府理事的宗室。而在他之上,周王和永王也成為了宗人府的宗正。

這又是當今陛下的不同之處,在削減宗室人數的同時,對宗室事務卻是愈發的重視了起來,時不時的親問,兩位王爺加上朱聿鍵這一位前王爺,宗人府的配官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般的強大。

“宗室自己的事情,還是要宗室自己來處置,也只有如此,宗室改革才能繼續,朕知道,宗室上下對朕頗有怨言,但朕不會退縮,百年以後,宗室就會明白朕的苦心,也才能明白,只有如此,我皇明宗室才能保有真正的尊嚴,和我皇明同在!”

這是隆武陛下的原話。

周王和永王或許不能理解,但從小就心憂天下,在鳳陽皇陵囚禁十數年,知民間疾苦的朱聿鍵,卻對隆武陛下的心思,有所明白。

宗人府雖然只是處理宗室之內的一些俗務,但由於宗室改制,工作量巨大,各地宗室頗有怨言,上下安撫,往來奔波,自從到任宗人府之後,朱聿鍵很少有閒暇,幾乎時時都在忙碌中。

他前唐王的身份,於他有鉗制,但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臂助,無論朝堂還是地方,對他朱聿鍵,都十分尊敬。

前日,他被召到乾清殿,以為又是哪裡的宗室出事了?但想不到陛下交給他的任務卻是前往山東,和山東總督王永吉共同處置山東金礦之事……

“金礦之事,非同小可,牽一髮動全身,山東更是遼南的大後方,你們一定要小心處置。”

隆武帝交代的仔細,朱聿鍵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因此授命之後就和御史方以智連夜離開京師,順運河而下,往山東而來。

此時站在船頭,江風撲面,衣袂飄飄,悲壯躊躇,想著當日出兵的豪邁和熱血,鳳陽皇陵的暗無天日和最近兩年以來的奔波,又想陛下的叮囑,一時恍若隔世,忍不住有千古之感。

“壽先生……”

腳步聲響,方以智來到了他身後。

朱聿鍵是前唐王,現在任宗人府主事,但宗人府上下,卻沒有人以官職,而是以壽先生稱呼他。

朱聿鍵字長壽。

朱聿鍵本來是推辭的,認為直呼官職就好,但眾人都堅持,他也沒有辦法,一來二去,只能是默許了。

見是方以智,朱聿鍵拱手還禮,雖然他是宗室,也比方以智年長,但他對方以智的學識和風骨,卻是從心底裡佩服,兩人平常頗多探討,此番陛下令他們兩人搭夥,倒也是很合他的心意。

“壽先生想什麼呢?”方以智笑問。

朱聿鍵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嚴肅的回道:“此去山東,怕是不容易,密之不憂慮嗎?”

方以智字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