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隆武帝朱慈烺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當初,洪武皇帝朱元璋建立大明,因為是窮苦出身,餓怕了,朱元璋十分擔心自己的後代會吃不飽穿不暖,因此建立了一套歷朝歷代最為優厚的宗室制度,將自己的十幾個兒子都封為親王,分駐各地,而後每一任皇帝的兒子,也都是親王,親王待遇是一年是一萬石,郡王兩千石(嫡長子可以繼承父親的親王爵位。其他兒子為郡王),鎮國將軍一千石(郡王的其他兒子),第八級也就是最後一級是奉國中尉,一年的俸米是200石,一個月平均15石多,比七品縣令都要高很多。

減到奉國中尉就不能再減了,也就是說,朱家在冊子孫,最低也是一個奉國中尉,每年都可以領取宗祿兩百石。

此外。遇上婚喪嫁娶,生日節假,朝廷都有補助。最初的時候,親王都能帶兵並可以參政,但靖難之役後,朱棣擔心有人效仿自己,也來一個靖難之役,因此嚴厲控制藩王的日常生活,從此,朱家子孫就被圈養了起來。

不能務農,不能經商,不能參加科考,經商就更不能了,更不可以結交官員,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家中養肉。

嘉靖皇帝時,因為宗室負擔沉重,支出巨大,朝廷財政供給不上,不得不進行改革,制定了《宗藩條例》,開始嚴格控制宗室人口,宗藩的爵位雖然還可以繼續世襲繼承,但是卻有了數量限制,對於宗祿也進行了明確規定。

《宗藩條例》的出臺雖然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一定程度緩解了明朝的宗室財政壓力,完善了制度,但治標不治本,宗室人口積累大量財富,消耗國家大量財力物力的局面,並沒有得到徹底的改變。萬曆天啟時候,國家財政還可以勉強支撐,宗祿也還能斷斷續續的發出來。但到了崇禎年,尤其是崇禎十年之後,國家財政枯竭,連軍餉都不能保證,以至於到處兵變鬧餉,何況宗祿呢?

親王郡王們因為家底厚,歷代有積蓄,本就不依靠宗祿,他們的衣食和生活都不受影響,但最低一級的奉國中尉在朝廷連連拖欠宗祿,數年不得一米的情況下,早就已經支撐不住了,只不過過去的時候,他們在地方上一鬧,地方官員總會想辦法給他們補發一些,令他們渡過難關,但隆武帝繼位之後,嚴明瞭財政紀律,專款專用,宗祿由朝廷撥款、內廷宗人府稽核發放、各地官府具體執行,也就是說,除非是宗人府發放,否則地方官員是不能從其他挪用的。

而隆武帝朱慈烺從去年到今年,故意壓著宗人府,不許他們發放宗祿,也因此,在軍餉和官員俸祿都已經補發的情況下,宗祿是現在大明朝廷現在唯一積欠的一個大項。

而眼見軍餉和官員俸祿都補發了,只有宗祿沒有動靜,各地宗室尤其是底層宗室萬分著急,他們不斷的派人到官府詢問,但卻沒有結果,今日到開封府告狀,一來是訴苦,二來也是催促朝廷儘速補發。

……

聽完河南巡撫高名衡所說,朱慈烺微微沉思。

大明財稅一直都很困難,除了天生的財政弊端之外,龐大的宗室開支一直也都是大明朝最沉重的一個負擔,明末時,在冊的有爵位的朱家子孫有二十萬。這二十萬人每年都需要國家花費大量的錢糧去供養,在各項開支之中,除軍費之外,宗室開支是最龐大的。

去年年末,內閣和六部制定預算之時,宗祿其實是計入的,這筆銀子,也如數的進入了宗人府,但朱慈烺卻一直壓著不發,所為的,就是想要逼迫宗室做出改變,同時也將這筆銀子作為朝廷的緊急預備銀。

現在有人告狀,朱慈烺以為,或可趁此機會,對大明朝的宗祿發放和宗室問題,做出一些改變和整理。

“去請周王叔來。”

朱慈烺道。

“是。”

……

很快,周王朱紹烔到了。

現在的周王朱紹烔乃老周王朱恭枵的嫡長子,老周王於崇禎十七年四月逝世,朱紹烔今年剛剛承襲封號,開封之戰時,周王府出力甚多,朱慈烺對老周王也甚為尊敬,新周王雖然不及老周王的遠見,但卻也是一個通情達理之人,加上週王世出洪武皇帝,地位尊崇,在宗室之中有相當的影響力,因此朱慈烺要召他來商議。

“周王叔,今日有宗室在開封府衙擊鼓鳴冤,討要宗祿,此事你可知道?”朱慈烺問。

朱紹烔膽子小,嚇的急忙跪倒:“臣剛剛聽說了,但請陛下明鑑,臣事先對此事毫不知情啊。”

“王叔請起,朕叫王叔來,絕不是問罪,也沒有責怪之意。”朱慈烺溫言。

朱紹烔這才放心,擦一把冷汗爬起,坐回椅子裡戰戰兢兢地繼續聽。

“王叔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但憑陛下決斷,臣身為宗室,有祖宗之法,不敢妄言啊。”

朱慈烺臉色凝重:“敢問周王叔,可知現在宗室在冊之人,有多少?”

“臣不知。”

朱慈烺看向身邊的田守信。

田守信取出冊子,清楚的念出數字:“我大明皇室天家。到今日,凡在冊有爵,為二十一萬兩千四百六十一人。”

說完,田守信就退下了。

朱慈烺看向周王:“二十一萬兩千四百六十一,親王一年是一萬石,郡王兩千石,最低的奉國中尉也有兩百石,這還不算各項補貼,零零總總加起來,每年要消耗我大明歲入的兩成以上……而照宗人府的預估,這個數字還會以每年一千人的速度緩慢增加,即便增加的都是最低等級的奉國中尉,朝廷為此付出的錢糧,每年也得增加十萬石,等到一百年後,宗室開支將佔到大明朝廷歲入的二分之一。再過兩百年,大明朝一年的歲入,也不夠宗室們的宗祿和開銷了,到時候,這大明朝的天下,也就非亡不可了。但不是亡於建虜,也不是亡於流賊。而是亡於宗室,亡於我朱家子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