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已無法入睡,想到陳雪懷勞力費神,稍一思忖,錦瑟決定親自做些吃食給他送去。說來,除了釀酒以外,她的廚藝並不好。其中,也只有一道菜能上得了檯面,是曾經華年最愛吃的牛肉粥。

彼時為此,在他離開的三年裡,她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去嘗試、練習、改進。火候,調料,品相…無一不是嚴加苛求,直至完美無瑕。.

工序依次是,先翻炒糯米,待八分熟微顯焦黃色。再加入一小把油菜,香菇菌子,和切成碎丁的牛肉。最後以文火煮爛,臨出鍋的時候,淋上一勺醬油和鹽巴調味。

味道鮮軟可口,鹹淡適中。最適於養胃健脾,補氣強腎。

起先,在終於做成滿意的一碗粥之後,因為前前後後她吃過許多回,唇舌不由麻木,漸漸的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好是壞了。

錦瑟怕自己味覺失準,於是提著籃子,攜重金為禮,前去宮裡向御膳房的掌勺請教。

兩鬢染霜的長者吃過一勺後,登時滿面紅光,連連讚不絕口。直言她於此一途頗俱天賦,想要收她為徒。

錦瑟哭笑不得,好一番推託才算作罷。

有了掌勺的肯定,華年回來以後,她便忙不迭做了給他送去。

可記憶裡,那時華年神情不見欣喜,甚至也沒有多少愉悅。少年眼色諱莫如深,透著幾分疏離。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種種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情緒,讓人捉摸不定。

半晌,像是迫於一種道義的壓力,他才慢吞吞地拿起勺子,象徵性的抿了一口。既而蹙眉,淡淡道。

「多謝阿姊美意,只是我在佛寺多年休養,現在已吃不大慣鹹粥和葷腥了。」

如此一番心意,他雖不算糟蹋,但任誰被如此輕描淡寫地回絕,想來也會忍不住動怒。尤其,錦瑟的脾氣比之常人而言,更加不好。

過去的年歲裡,她實在是被一家人如珠似寶的捧在手心上。過分的嬌縱寵愛,使她受不得丁點委屈。稍有不順遂,就會大發雷霆,活像一點就炸的爆竹。

即便到現在,依然沒有多少長進。

謝春山時常以此調侃她是「虎姑婆」,說她這個火爆的性情,放眼建安,決計沒人敢要,不如就和他湊合湊合過算了。

然而,聽到華年這樣說,錦瑟也僅僅是愣了一瞬,旋即含笑道。

「沒事,那如今你喜歡什麼吃什麼,阿姊去給你做。」

華年抿唇,勾起的笑意似是而非,他搖頭溫聲道。

「不必麻煩,凡是不過分油膩的,我都吃得慣的。」

錦瑟信以為真,不再強求。

後來她屢次見到他同崔雲珠私會,崔雲珠秀靨盈盈,逐一開啟三層香紅木捧盒,裡面放著各色精緻的點心,蜜餞和果脯。

華年眉眼流轉,曳曳生姿,竟是慢慢地,把每一樣都吃乾淨。

錦瑟躲在一旁看著,心道也不怕撐著。又不禁暗暗揣度,他應是改了口味,喜愛甜食一類。

她便也做了糕點,備了果瓜送去。熟料,華年眸底帶了歉意,推脫道。

「多謝阿姊,前些日不慎得了風寒,大夫來號脈,說我體內溼氣重,不宜食用過多甜食。」

此時想來,他哪裡是怕麻煩,哪裡是都吃得慣?又哪裡是不宜食甜?分明是不喜歡她,於是也便連帶著不喜歡她做的飯,說的話,以及做過的「惡」事了。

虧她還一心一意,全然信了他的說辭。祈盼著能得他原諒,回到當初他們的美好。

錦瑟無言,在小廚房裡撥弄著灶爐裡的柴禾。火舌滋滋地舔著照在身上,紅彤彤的一片,燒出些醺醺的暖意,不由錯覺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倏而思及陳雪懷,心頭有脈脈溫情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