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清雋的容顏上,笑容明耀,他悠悠道。

「夫人的眼睛裡沒有我,你嫁給我,是為了什麼?」

並非在玩笑,或是試探,他的神情帶著目空一切、瞭然於胸的通透明徹。

錦瑟眸底閃過一抹驚色,急忙開口想要辯解。

「我、」

然而,她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單節的字音,陳雪懷便搖了搖頭,再一次堵住了她的話。

「夫人先不要說,讓我猜一猜好不好。我聽說,你的弟弟華年一心愛慕雲珠。鍾粹閣舌戰群雄,贏下彩頭,只為博其一笑。所以,我猜你嫁給我,是為了他,是不是?」

聽著耳際男子的喁喁喃喃,錦瑟抬頭,呆呆地望著硃紅鸞帳頂上繡著的和合二聖圖。上面描著最吉利的花樣,以富麗華美的明黃緞捻金絲繡成,針腳密密麻麻,無一錯漏。

一者持芙蕖,一者捧圓盒,盒內滿盛珠寶,飛出一串蝙蝠,寓意財富無窮盡。荷盒與和合同音,喻夫妻和諧,魚水相得,討著極好的彩頭。

倏而胸口一窒,錦瑟只覺屋內空間逼仄,氣息渾濁難忍。應是丫鬟離開時添到榻前鎏金爐裡的迷迭香的緣故,味道濃郁經久,燻得人滿眼暈眩。

她不由轉臉向另一邊,卻瞥見臨近窗前擱置的銅鏡裡,映出女子嬌豔而蒼白的容顏。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

錦瑟驀地恍悟,今日原是良辰美景,她的新婚之日。可一切都那麼倉促且張惶,猶如置身於一個荒唐陸離的怪夢裡,盡是不真實的。

明明,剛剛眾人團團簇擁著,喜娘才頌過祝詞。

琴瑟和鳴今日起,百年偕老樂融融。

明年共慶麟兒獲,美滿夫妻唱阿儂。

也許在某一剎那間,她曾有過憧憬。但終究,那雙美麗瞳眸裡蘊著的明媚神采,逐漸地、逐漸地冷寂下去。少女眼色悲傷,含著無盡的怔忡與茫然,彷彿是迷路的孩童。

錦瑟靜靜得看著他,平淡道。

「那麼,你要如何呢?」

她沒有否認。

「是要休了我?還是要悄無聲息的報復我、折磨我?但無論怎樣,崔雲珠已不可能嫁給你。」

聞言,陳雪懷哼笑一聲。

「夫人多慮了,我既費盡周折才娶到你,自然是盼望著與你執子之手,白首相依。不過是想問你一句,你覺得值得麼?」

錦瑟不解:「什麼?」

他含笑,緩緩道。

「夫人覺得,你為華年所做的一切值得麼,他會因此感謝你麼?」

錦瑟不語。

陳雪懷耐心等了一會兒,見她木木的,情態昏昧。整個人死水一般毫無波瀾,壓根沒有回答的打算。這才放軟了聲色,又說道。

「雪懷言盡於此,娶到了夫人是運氣,能不能讓你心甘情願的愛上我,心中唯我一人,當然還要靠我的本事。」

「夫人,我們來日方長。」

言畢,他便抱著被子去了外間小塌上安睡。

從成婚第一日到現在,他們一直如此,同房分床而眠。

不可否認,陳雪懷實在待她很好。

錦瑟本以為,婚後她便會如折翼的雀鳥一樣,陷入後宅,掙扎於婆媳妯娌關係,忙著應酬宗族裡大大小小一應事情。更得時時刻刻恪守本分,做好當家主母的樣子。

但未成想,這些他通通不需她處理,他給予她充分的自由。

她夜不歸宿,他會替她遮掩行蹤,吩咐心腹溫上一盞醒酒湯

她尋花問柳,他會替她粉飾太平,扯謊安撫家中一眾親朋。

她不盡妻道,他會替她攬下因由,自稱木訥愚鈍惹怒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