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四十九洲以內,富貴瓊堂,畫廊玉榭,最風雅華美之地,在王都建安。建安城裡城外,十里長街,水墨小巷,文人騷客趨之若鶩、競相追捧之地,非鍾粹閣莫屬。鍾粹閣不常開宴,詩會遵循時令來舉辦,一年裡共四次,分別在:九冬,陽春,朱夏,商秋。

與之相應地,其中奉上的美酒和彩頭亦是不同的。

美酒依次是薊州竹葉青,雨初玲瓏釀,霜霧胭脂醉,以及今次的天山雪花白。彩頭,則盡為舉世難尋的奇珍異寶,或是遺失已久的絕學孤本,或是價值連城的稀罕珠貝,或是聞之忘俗的古玩琴樂…而今次的則是九花玉露丸,一味解毒療愈的聖品丹藥。更可祛肌煥骨,重塑筋脈。

至於天山雪花白,是取天山雪花,玉池冰泉,冬至紅梅,晨曦清露釀成。味清淡,酒氣寒涼,幽香清冽,入口即化,似雪花落於掌心。喝來最是醇厚,亦是最濃烈。一杯下肚,便餘味無窮,少不得三分醉酣上心頭

何況…是痛飲了整整一壺。

華年醉了,這是筵席上所有人的認知。

當下所見,少年明眸秋水一般,溼漉漉的、閃爍著琉璃似的燦爛光芒,浮晃搖曳之間,眼底漾著勾人心魄的魅意。純與欲在他身上交織糾葛,漸次綻放出萬種風情。

華年將空了的白玉壺擱在案几上,既而輕漫地哼笑一聲,悠然走近顧廷森。他一手扶案,一手支起下頜,稍稍偏頭,居高臨下地俯看著他,逐個吐字道。

「我先飲酒,再作詩。」

「今次的彩頭,我也要。」

「還請取筆墨來。」

「…」

話音落地,鍾粹閣霎時鴉雀無聲。

本是聽來囂張至極的一席話,偏偏他的語氣稀鬆平常,猶如茶餘飯後的閒談。整個人的姿態,自信優渥、從容不迫,竟隱隱透出幾分君臨天下的威嚴,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臣服。

顧廷森神情隱晦不明,雙手無意識地攥緊摺扇,是昏了頭罷?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還不及眾人反應過來,下一刻,華年含笑接過侍女遞來的兼毫,轉身就著桌案鋪陳開的宣紙,其間不帶一點停頓,行雲流水一般落筆成章。一首詩成,即刻翻頁,下一張如此,下下一張亦如此,加之往後的所有,皆是一氣呵成。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停筆,當著席座上賓客們的面細細清點。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統共二十一張紙。

他回頭遞向顧廷森,開口,黯啞的聲色愈發低沉,彷彿下一瞬就要睡去:「這些詩,是在下回答諸位的。」復又提筆蘸了一下墨汁,慵懶道。

「接下來的這些,則是我出的題。如各位答不上或答不完,那麼…」

聞言,一干人紛紛側目,藉由敞開的窗欄向外看去,但見日影西斜,已近黃昏。他們的面色,不由變得凝重難看起來。

鍾粹閣的規矩之一,天黑即閉門。

先前,以顧廷森為首計程車族子弟們只顧著作弄崔雲珠,而旁的人則順勢而為,只顧著看熱鬧。如此一分心,致使他們俱都忘記了此行來的目的,是為了九花玉露丸。現下經他這麼一提醒,頓覺懊悔。

一番思量後,利益驅使之下,倒是讓其勠力同心,一致針對起了華年。鄰座的幾位公子眼波流轉,互相打過幾個手勢後,又看了看顧廷森,見他藉著喝茶,略一頷首後,方才清了清嗓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