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森嚴的帝宮,整個上方的蒼穹不見碧色,不見浮雲,卻似乎瀰漫著一層吹不散的靄氣,濃郁且陰沉。猶如覆在金絲籠頂的磐石,重重壓在上面,成為一塊難以撼動的禁錮。它剝奪了一切鮮豔與明媚的生機,生於其下,所感像是腐爛的泥土裡埋著凋零的花朵,一片蒼茫中飛過幾只烏鴉,處處透著讓人窒息的絕望。

可在禁庭中奔波的人們早已習以為常,他們一心汲汲營營於富貴榮華,走在路上形色匆匆。偶爾抬頭,也無暇看一眼天空,只四目相對之間,一雙雙漆黑幽邃的瞳眸,照見彼此叫囂的野心與躁動的渴求。

明月自小浸染於此間,卻並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很快的適應、習慣這一切。一則,太寂靜了,寂靜得可怕。那種寂是深入骨髓的孤獨,孑然一身,失魂落寞。而那種靜,連呼吸聲都悄不可聞,像是冰冷的墓穴里長眠於下的一副副年輕的容顏—軀殼不朽,心已流離,他不喜歡這般死氣沉沉的氛圍。

二則,他不喜歡那些隱於一張張假面之下的精明算計與卑劣心思,實在太鬱悒又太疲累。他不喜歡,但始終無法真正去痛恨,因他的所得所成盡數是由其賦予的。

是以,長久以來,明月的天空和他們沒什麼不同。一樣是灰濛濛的,無限延伸至邊際,罩住了燦燦驕陽,風花雪月,浩瀚星辰…抹去了所有繽紛的爛漫,徒留一片荒蕪。

直至有一天,在他雙目失明,徹底陷入黑暗後,明月竟意外地‘看到了不同的光景。

彼時,他自崖邊跌落,落入叢山萬座,耳際呼聲不烈不弱。仰面向上看去,銀河不清不濁,樹枝因疏忽,使他得見雲端之神明。神明含笑向他伸手,輕柔撫在他的鬢髮,帶他擺脫了折磨,結束了噩夢。

那段渾渾噩噩的日子裡,瑟瑟於己而言,便是他的救贖,是他的神明。

人心很小,可想要的東西卻很多,就如填不滿的慾望,生生不息。世人都希冀著十全十美,殊不知魚與熊掌二者不可得兼。當註定只能擇定一樣事物,相應的捨棄另一樣時。其中權衡利弊,得失計較,所有的喜歡與情意,悉數褪去偽裝,得見真章。

就如在瑟瑟與錦瑟之間選擇時,明月沒有猶豫地捨棄了後者。即便他曾向華年起誓,應承他的請求,愛護好他的阿姊。

明月是不安的,不僅因為背棄了諾言,尤其在復明的第一刻,目之所及,更讓他忍不住的心顫。

她的眼睛裡,滿滿的唯有他一人。

錦瑟同他說:「年年,你想要什麼阿姊都會給你。」

她不是在開玩笑。

心頭血是這樣,後來一同回到李家後,他隨口不經意提及的東西,她都細心記下,隨之一一雙手送上。除了沒有直白的坦言說出口以外,方方面面,錦瑟絲毫不加掩飾對她的愛意。

明月愈發感到不安,隱隱還多了幾分自己尚未察覺、明白的煩躁。但他沒有多加深究,心想只要她不曾跨界越線,他就可以裝作相安無事。實際上,二人都心知肚明,不過是一個不肯接受,故意裝傻。一個洞悉他的心意,也不戳穿只耐著性子陪他演戲。

明月不知她的心思,不知錦瑟自以為這是她欠他的。就如當初華年等著她發現,等著她接受一樣。華年等了她那麼久,兀自沉默的守護著她,而她年少任性,有意或無意,總是傷了他不少事。到現在,理應換她來彌補,來等待。

她在等他放下,放下心結。他亦在等她放下,放下妄念。他們小心翼翼,誰都不敢率先戳破那層隔在彼此之間,層形如薄紙一樣的屏障。

兩人無聲較量著,於明月而言,面對錦瑟日復一日的‘變本加厲的好,他愈來愈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她的情意太過熾熱,彷彿曝曬於烈陽下的薔薇,隨著正盛的日頭肆意瘋長,迎風招展。這種強勢不可拒的愛意,在起初不適過後,慢慢地,有時讓他錯覺,像是在東宮那段暗無天日裡少女的陪伴。他禁不住生出想要靠近的念頭,短暫的意亂情迷之後,連帶著對瑟瑟的心意也跟著動搖。

明月為此懊惱不已,於是,他對她的態度,變得越來越不假辭色,試圖以此來抵抗紛擾的心緒。

於錦瑟而言,華年變了。褪去青澀的他,眉目如畫,玉顏寒鴉色,端的是舉世無雙。可是他太冷了,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扎人。她不知他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端著不喜不悲的神色,讓人絞盡腦汁地猜度他的內心。

也許不是的,她是見過的,對於孃親和阿爹,甚至對於府內的侍從,對於豢養的狸奴…他從來明眸瀲灩,溫和端方。卻獨獨對她,只一個笑臉都吝於給出。

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他雖溫吞沉寂,看向她時狹長淺淡的眼眸裡也不見什麼柔情蜜意,卻總是在轉身時悄悄紅了耳尖。以及,華年從不會拒絕她,不會說讓她難過的話、做讓她傷心的事。

凡事有了比較,才會有落差。而現在的落差,誠然已超出她的忍耐與期許。當下,只待一個爆發的時機,那些積攢的情緒便會順勢一舉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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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掌上珊瑚憐不得【二】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