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朝暮不相遲【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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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熱的浪潮,如火山口噴湧的岩漿,幾乎要將人融化。昏厥之中,錦瑟的意識卻愈發清醒。耳畔交織著不同的聲音,一會兒是溫柔羞怯的少年,一聲衣裳呼喚著她:「阿姊,阿姊…」一會兒是陰溼的山洞裡,晦暗搖曳的燭火下,如野狼一般兇狠的男子,冷冷地譏諷道:「小姐救了不該救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情,自然該承擔責任。」
她開始後悔,不該多管閒事,去幫東宮裡那眼盲失勢的太子。假若自己沒有去救慕容明月,想來華年應不會因她遭此橫禍。
愧疚,遺恨,傷悲…心有千千結,錦瑟覺得無法喘息,為種種情緒裹挾著,像要炸開一般。
現實中,李氏夫婦所見,床榻上女兒的呼吸急促,間或發出一兩聲嗚咽似的哼鳴,無力且孱弱。
少女還那樣年輕明豔,芳華正盛。可她的生命卻猶如被凍霜打蔫的花朵,即將枯萎凋零,走向終止。
看不到希望,這似乎是一場註定的,無法挽回的消亡。當所有人都已放棄時,幸而明琮處理完隱山的事情後,一路快馬加鞭,晝夜不息地趕回來,這才救了她。
這段記憶於錦瑟而言,實在太過痛苦。
彼時,明琮雖算出了他們的劫數,然而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卦不可算盡,天機不可堪透。否則禍福輪轉,陰陽倒置,將會有天罰降下。他已告誡過華年,盡了人事,其餘便全看個人造化了。未成想,仍是沒能逃過。
看著尚不知情的李氏夫婦,明琮沉吟片刻,而後擅自替他們和錦瑟做了一個決定。
他動用了禁術,使她忘卻了數月以來的經歷,為她重新編造了一段記憶。接著又告訴他們:三年之期,菩提寺,華年會在那裡等著。
錦瑟再次醒來時,只覺得自己睡了很久,連骨頭都酥軟了,整個人慵懶無力,渾身沒勁兒。她的頭很痛,像是重重地捱了一錘子,腦裡鈍鈍的,嗡嗡作響。
心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她側眼,隔著床上懸吊的胭紅色軟煙羅向外看。秋日的日光淡薄而清透,經由珠窗折映而來,斑斑駁駁落在眼皮上。好似煙霧朦朧中,雨水打梧桐,點點滴滴飄零而下。
室內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丫鬟。約莫已過了晌午,尋常這個時候,錦瑟總會屏退僕從們,從妝奩裡取出新買的話本看,看困了便順勢睡個午覺。但今日這一覺,卻很不同尋常。她細細環顧了一圈,發現不論是床榻,案几,還是青石地磚…哪裡都不見有話本的蹤跡。.
而且,實在是太安靜了。
不僅是屋內如此,門外除了偶爾飛過的雲雀,留下一兩道隱隱約約,悠遠細長的嘰喳聲以外,其餘丁點人息沒有。那些常見的、理應存在的,甚至該作為一種習慣的—來往的走路聲,小丫頭們相互間茲談八卦的聲音,統統都消匿不見。
錦瑟想要開口叫人來,卻發現咽喉冒火一樣,一時吞吐不下,乾咳不止。於是她又掙扎著想要起身,下一刻,自額頭滑下一塊還溼潤的葛布,帶著肌體的餘溫。
她方才恍然意識到什麼,她病了。這個念頭一出,緊接著,翻湧的記憶順次而來。
錦瑟記得,是隨父親和母親入建安。她和華年同乘一輛馬車,因路她上貪玩,延誤了不少時候。二人遠遠地落在族人們後面,不想就此被山賊盯上。他們在逃路的過程裡,馬車不慎從一處山頭翻滾下去。而華年為保護她,還中了一劍,那個位置,距心窩不過三寸。
怪不得她頭疼欲裂了。
那麼,華年現在在哪裡,他還好麼?錦瑟心亂如麻,更越發覺得奇怪。照理來說,她受得傷不輕,母親不在也就罷了,為什麼身邊連一個看顧的侍僕都沒有。
但她來不及計較這些,滿心只想著華年如何了。她要見到他,他一定一定要沒事。這樣想著,錦瑟咬著牙,硬是憑執念一般的毅力從榻上起來。她開了門,想到現下不是在隴西,可看整個院子的佈景,倒是和祖宅一個模樣。想必華年的住處,亦是照舊如常。循著記憶裡的路,她扶著廊柱,果真找到了淨思居。
當下,還沒走到院內,錦瑟便迫不及待地,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啞著喉嚨呼喊道。
「年年!」
雕花木門應聲開啟,錦瑟歡喜道:「年年,我就知道你沒事。」
可下一刻,看到走出的人以後,她愣住了。
「孃親,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