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蘭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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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齊乾元二百四十五年,李氏尚是世家之首,家主之位歷來是眾多子弟爭奪的物件。蘭陵是庶子,母親是異域進獻來的舞姬,因而,他也有一雙異於常人的淺灰色瞳眸。
本是溫潤如玉的公子,偏偏因為這樣一雙眼睛,成了魅惑的姿態。
李家後院的明爭暗鬥,他從小就看慣了。如今能活下來的孩子裡,除卻身後強大的母族,便是無用之人,比如瘋癲了的六哥,墮馬摔成殘廢的十二弟。
蘭陵很會曲意逢迎,姿態放的很低。依他的資質,要比任何一個嫡子,任何一位公子都有實力贏得家主的位置。
然而,不論蘭陵表現得多努力、多出類拔萃,他的父親-李氏現任家主都從未正眼瞧過他。不僅如此,僕從們對他和母親亦懈怠得很,不肯恭敬端正地行禮,言辭上也多是吆五喝六。
一切都歸結於卑賤的出身,彷彿那是不可饒恕的原罪,致使他們合該被欺辱,被看輕。
蘭陵坐在學堂末位的席案上,聽夫子講:“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面上波瀾不驚,暗裡卻緊緊攥握著袖袍底下的拳頭。
這樣不公的命運,他不服、不認、不接受。
可他終究無法以一人之力,去抗衡整個俗世裡沿襲已久的墨守成規。
蘭陵第一次感到絕望,是母親的死。
彼時,他正奉命去打理隴西的田產一事,其中因涉及到藩王的領土封地,處理起來,需得格外小心。待事情終於了結,一來一回的行程,足足耗時一月有餘。
所幸結果算得上圓滿,若不然,等待他的會是一頓鞭子。
父親雖吝於給他好臉色,卻不妨礙拿他當條狗來使喚。宗族裡大大小小、疑難繁雜的問題,通通交由他去做。
若事情做好了,除了得到父親淡淡的一句“辛苦了”以外,別無他有。但若事情做不好,他便必須自行去刑房裡挨鞭子,皮開肉綻的一百下。
最開始的時候,蘭陵年少且沒有經驗,自然時常辦不好父親交代下來的事。日積月累下來,舊的傷還不及癒合就又添了新傷,他的後背因此生著無數醜陋的疤痕,密密麻麻,交錯縱橫。
後來,在這般磋磨之下,他行事愈發老辣,手段逐漸狠戾,不再有什麼事能困住他。但那些鞭子抽出的痕跡,以及肌膚所感的疼痛,卻成了刻進骨子裡的記憶,讓人始終不能忘懷。
唯一讓人欣慰的是,在這其中,他結識了許多達官權貴,慢慢地牟取了不少利益。不過,這些還遠遠不夠,他要獲取更多的籌碼才行。
蘭陵堅信,只要一直這樣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現實卻是,他連母親都保護不了。
他回到家,父親照例對他說了一句:“辛苦了。”
蘭陵於是低眉頷首,準備告退,李氏家主兀爾又叫住了他:“蘭陵。”
他立時猛地抬頭,激動地看向眼前男人,這是父親第一次喚自己的名字。他以為多年來的付出,終於感動了父親。蘭陵剛要動唇說些什麼,下一瞬,卻聽李氏家主淡淡道。
“蘭陵,上個月你剛走不久,你母親便不慎失足落了井。我擔心你不能專心處理事情,就沒及時告訴你,不過你可以放心,她的喪儀,我是按照貴妾身份辦的。”
好似晴空劈下來一道滾滾驚雷,腦中“轟”地一聲巨響,震得他眼前發暈,耳際跟著響起嗡鳴,五臟六腑錯位一樣拉扯,劇烈的疼痛迅速蔓至四肢百骸。
“蘭陵。”
李氏家主的聲音微有些不悅。
後知後覺地,蘭陵意識到,他竟在等他謝恩。他吞下漫上喉嚨的血,咬著牙道。
“多謝父親。”
蘭陵很快查清了真相,心中憤怒至極,當下提刀要去找所謂的‘父親’報仇。
窗外忽傳來一道笑聲,他抬頭,見陌生的黑袍男子橫枕在樹上。斗篷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優美蒼白的下顎。
男子道。
“孩子,要想打破規則,首先你要遵守規則。只有立於規則之上時,你才有資格改變。”
蘭陵沒理他,男子又道。
“你想報仇,應該先當上李氏的家主。想要當家主,不一定非要他的認可,其實還有另外一條路,娶一位名門望族的妻子就可以了。南齊琅琊王氏女,正是你的選擇。”
“東塢有一種蠱,名為迷心。其效用,可使人把對鍾愛之人的感情,移至蠱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