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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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行其人,不僅是陽羨生最得意的首徒,更是李氏傾家族之力培養出來的,最合格的家主。覆舊朝,伐元氏,殺女帝……一樁樁、一件件事,他才是背後真正掌握一切的執棋人。
棋盤之上,以南齊的天下為籌做局,所有人,無一例外被他牢牢把控在手。
成就一代新王,造王者必死。一眾野心勃勃的世家,慾壑難填的弄臣,居心叵測的藩王,虎視眈眈的外族……無需他親自動手,棋局一開,乾坤已定,鴻流不可逆。黑白棋子,無一不是相互廝殺,偶爾幾個棋子偏離了軌跡,稍稍撥弄一二即可反正,不會出現意料之外的差錯。
李景行似乎沒殺過人,對女帝,也只是將其囚禁,是羲和自己選擇自焚於太極宮。世人都稱讚他:衍帝賢德,得天命授之,恰如武王伐紂,仁以救世,乃百姓之幸也。李景行聽了,卻是漫然一笑,一向漾著柔情的瞳眸,淡淡的籠上了一層朦朧霧氣,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
彼時,他坐在冰冷華麗的王座,頭戴雍容堂皇的王冠,接受眾人朝拜:“陛下萬歲萬萬歲。”耳際響起的,卻是羲和赴死前,朱唇含著陰毒不甘的笑,一字一句的詛咒:
“景行,你騙得朕這樣苦……那麼朕便祝你,於紙醉金迷中,得常人不能得之富貴,享前人不能享之痛苦,終其一生,求而不得,愛而不得,擁萬里江山,享無邊孤寂。你且看著,總有一日,會有人替朕奪回這一切,朕等著那一天…”
他垂眸,羲和呀羲和,緣何不肯多信他一點,不肯多給他一點時間呢。就因為皇位,便這般恨他入骨麼?走的這樣決絕,是為了報復他麼,還是篤定他不會殺元羲懷。
波弋國有一種草植,名酴釄。花若瓊磐,玉雪可愛,無味卻有毒。不慎服用者,死狀悽慘,如飲牽機。置於房中,雖無味,日久可亂人心性,使其心性大變,暴虐癲狂。若混跡於香料,則可殺人於無形,難以覺察,陰險至極。
而這一香料,不知從何時起,便經久不息地在紫宸殿和長樂宮香爐裡焚著。
李景行開始有所懷疑,是發現羲和間歇性頭痛的毛病。她頭痛時不同於常人哀哀嘆氣,臥病於塌,反倒精力旺盛、狂躁不已。非得去練兵場,借巡查之名,和一眾羽林郎‘切磋’一番才好,又或屏退左右,獨自一人拿了九節鞭入昭獄。
他最終確定,是一日羲和悶聲不吭地踹門而入,拿了一摞摺子來這裡批。看出她煩鬱焦躁,李景行默默站在一邊奉茶,待出去準備了點心回來後,卻見她已趴在案几上睡著了。自那以後,羲和便日日都拿了摺子來他這裡批。
羲和隨意穿一身煙青長裙,拔了步搖,拆了鬟髻,枕臂趴在案几上。塗抹的胭脂粉黛,像是覆著的一層輕薄假面,卸去一身妝容的她,不再是那個喜怒無常、威嚴沉肅的女帝。卻像天真爛漫的少女,膚白如脂,細膩光澤,眉目輕盈且美好。
她轉臉向他道。
“朕時常頭痛,尤其在紫宸殿披摺子時,卻不得不強忍著看完。之後以為能回寢殿歇息了,誰知一沾床,根本睡不著不說,頭痛的還更厲害了。無法,只能外出射獵做排遣。景行,朕總以為,是給那些煩人的摺子累得頭痛。不想在你這兒批,頭卻是一點也不痛,批完還難得好眠。”
“景行,你可真是老天賜給朕的寶貝。”
聞言,李景行挑眉,面上並不見多少驚喜之色。
“是麼?陛下怕不是在哄臣開心。”
羲和接過他沏好的茶水,卻沒急著喝,只擱在一邊。隨即半個身子如貓兒一般,順勢滑入他的懷抱,而後抬手,狎暱地戳了戳他的下頜,一本正經道。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從不說謊。”
李景行低頭,二人像極頸項相交的鴛鴦。近似敬神禮佛一般虔誠,他專注凝視她半晌,接著輕輕理了理她一側垂落的鬢髮。若即若離的唇息,懸在頭頂,緩緩蔓延而下,直到眉心處,烙下一個淺淺的吻。
他嘆道:“若臣真這麼好,陛下怎麼還不願意同臣大婚?”
人人都道,自從女帝得了他,便成日耽溺美色,夜夜笙歌。宮外的暗線亦按捺不住,不顧風險,屢次派人潛入宮,問詢事態進展如何。
李景行只平靜地告訴他們:時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