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梵之倏而湊近她,眼風挾帶幾分戲謔,咬唇緩緩勾出一個玩味的笑,軟語呢喃地喚她:“蜜蜜。”

少女沒回應,於是他又唸詩一樣重複了幾遍這兩個字。好似在細細咀嚼,且咂摸的有滋有味。

“蜜蜜,蜜蜜呵……”

乍然聽他這般叫她,李意歡不禁寒毛聳立。自心底生髮的牴觸,只覺得烈火炙烤一般,渾身不得勁。

宛如給兇獸捏在手裡的獵物,極具侵略的目光,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將她巡了個遍。大概是思量著該從哪裡下口,好將其拆吞入腹。

她忍不住身體後傾,裙襬下的腳也不由跟著想同他拉開一些距離,但王梵之顯然並不打算就此饒過她。

他的視線未曾挪開分毫,緊緊地膠著依附於她顯露的一切,殷切的觀察著她的反應。好以此為契機,攥取更多利己的籌碼。

於是李意歡不得不努力剋制著向後退縮的腳步,硬著頭皮,發澀的喉嚨裡悶啞地嗯出一聲算作回應。

可到底為僵硬的肢體、不虞的面色所出賣,王梵之輕笑道:“蜜蜜這麼怕我,怎麼還敢答應我的條件,嗯?”

不是意想之中話裡有話、陰陽怪氣,他的語氣卻是含著無奈的寵溺,竟似反被取悅一般,言辭間愈發隨和。

“剛才六殿下喊的,應當是殿下的小字吧。不知是尋尋覓覓,還是豺牙宓厲,虺毒潛吹,亦或是晴花冪冪柳作茵呢。”

“先生抬舉,母妃為我取的名、賦的字,不過都是希冀著女兒家可以閨中無憂,似糖似蜜罷了。”

王梵之溫言和道;“崔妃娘娘慈母之心,叫人動容。”

接著,他話鋒一轉。

“不過,臣倒不想這樣喚殿下。也許有人會稱呼你殿下,稱呼你公主,稱呼你意歡,稱呼你蜜蜜……”

“但臣不想這樣喚你,不夠獨特。母親曾對我講,對於自己重要的人,總要獨一無二的好。”

聞言,李意歡被勾起了興趣,問道:“怎麼才算獨一無二。”

不知她的話讓他想到了什麼,王梵之的神色微微恍惚。他俯身蹲下來,自地上拾起了一把雪,鋪在掌心,好似女子瓷盒裡上妝的花白脂膏。

青年凝眸端詳了一會兒,像是沉溺在往日的美好歡悅中,目光中分明有著無盡的依戀與繾綣。

他輕緩開口,慢慢向她敘訴道。

“我的母親,曾因為一些事情失去了記憶,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父親於是趁機而入,拿了一串掛著金鈴的珠鏈送給她,騙她說。”

“贈爾只金鈴,一步一響,一步一想。掌上嬌珠,是為汝名,他稱呼她珠珠。”

“我母親信了,復又問他的名字,父親便讓她想一個予他。”

“母親思索了半天,但她可想不了那麼多。自小長在西夷,會的都是跑馬射箭,最是不通詩詞文賦的。”

“她思來想去,只決定稱呼他小白,卻回贈給父親一隻繫著白絲絛的風鈴。”

李意歡沒太明白,遂問道:“這又是什麼典故。”

什麼典故?

王梵之微微前傾,向虛空中伸手,試圖抓住些什麼。原本腰間繫著的紋佩隨之掉落,“啪嗒”一聲後,意識於漩渦中陷落。

仿若沉在谷底冰河下的木舸殘骸,吸足了水的屑片,本色殆盡。

他陷入了回憶。

周遭天際黯淡,不見一絲熹光。直至,一道女子清稚的聲音,燃起一簇煙火。一切在眼前,逐漸明亮,明晰。

蘆葦叢生的湖水邊,女子白淨的素手提著一隻風鈴,腕上戴著一串懸著金鈴的珠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