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明元年,西夷國主宣王奉以半壁江山,請南齊歸一稀世珍寶。明帝遂招見淮安君,許之重酬,然其拒還王女遺骸,言曰:生同衾,死同槨。

史紮上本不過是揮毫一筆的記載,世人卻根據短短的一則箋言,編纂出了無數令人唏噓的故事。

王氏的前任家主淮安君,最是風流多情。一為籠絡世族,二為鞏固權勢,其內院裡納的美人,林林總總堪比後宮三千佳麗。

唯獨,他的正妻之位一直空懸。

後來坊間有一傳言說,他力排眾議娶了一個出身微賤的女子,礙於種種考量,只得將其藏在暗無天日的深宅別苑,一藏即是十七年。

十七年後,已無人去探尋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直至西夷與南齊重修舊好,西夷國主東宮斐的修書為世人所見。

願以半壁山河作取,換吾妹歸家。

他想要回胞妹東宮堇的骸骨,安葬於故土,熟料被王淮安拒絕。

但李意歡聽到過與之截然相反的另一種傳言,結局雖同樣令人惋嘆,卻不比上述的深情與無奈,反倒盡是算計與淒涼。

丰神俊朗的淮安君,用計騙了鄰國逃婚來的失憶公主,並將其囚禁,因東宮堇的身上有一樣關乎天下命途興衰的東西。

……

王梵之的言辭,僅是佐明瞭東宮堇是他的母親,並不能使人從中窺見,她同王淮安夫妻之間的感情。

翻飛的思緒勾的人心煩意亂,李意歡定定地瞧著自己戴著玉扳指的指骨,腦裡冷靜且淡漠地自我告誡道:

無論如何,情與愛,不管開始時多麼爛漫,一旦與權力糾纏上,便註定了悲劇的落幕。

大抵,她很早就從過往前人走過的窮途末路中得到了經驗,不該捨身沾惹情與愛。可後來的重蹈覆轍,就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是所有人無法逃脫的宿命。

此番兄妹二人心思各異,另一旁被噎了話的李意澤,蹙眉看向上位的王梵之。

青年彷彿不知他的一席話激起了怎樣的浪花,且方才死灰般冷寂的氣勢,像是白日裡生了魘症而產生的錯覺,他又恢復了慵散不羈的狀態。

周匝神情各異的眾人,不會對他產生丁點影響。乃至於,王梵之還夾了一筷子面前擺著的一盤子山珍刺龍芽,很斯文地用了。

李意澤暗自琢磨了好一會兒,咬咬牙摸上腰間的佩刀,少年人的心性直白淺薄到一眼可以看到底,眉目的糾結絲毫不加掩飾。

上一刻,他的表情好似吞了蒼蠅一般,厭棄痛惡到了極點,下一刻,瞳仁裡又繾綣依戀,溫柔到了骨子。

王梵之看在眼裡,擱下筷子,抬眸溫言淡聲道。

“六殿下,您想要把崔妃娘娘唯一留給你的東西丟棄麼。先母曾教導梵之,只有弱者,才會想擺脫過去。”

“我用不著你假惺惺的來教我,你想用這個讓本殿和蜜蜜承你的情,乖乖低頭是不是。我告訴你,就算是這樣,本殿也不會認輸,欠了你的,本殿自會還清就是了。”

一腔孤勇的小狼崽徹底炸了毛,精緻漂亮的眉眼裡全心全意盛著他的影子,若怒氣可化形,想必他已被燒成了一堆灰燼。

王梵之剋制了將要出格的笑意,正色道。

“六殿下多慮了,臣並無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