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看你把我說的,我什麼時候耍滑了!”李維群很不滿意母親這樣評價他,努起嘴巴反駁道。

“你呀,還不耍滑……在田裡拉犁頭時他們大小的拉的繩子都繃的緊緊的,就你的那根盪鞦韆,你以為我看不見;每次你們出去拾柴火,回來時,他們的筐子都塞得滿滿的,壓得緊緊的,就你的筐底下用小棍支著,上面蓬蓬著也似滿滿的……在家裡,家人不會跟你計較,最多也就嘴上說說;在外面,可就不一樣了。誰的心裡都有桿秤,給你稱著量著,人家短了少了,就會都給你記著,遲早要討回去……”

母親的話讓李維群感到尷尬,昏暗的油燈下,他漲紅著臉。母親沒有看到他的窘態,她在忙著給他收拾進城的行李。

李維軍沒有時間陪弟弟見工程相關人員,就提前打電話告訴了相關部門的人員。縣長手下人通知他們,誰人敢說什麼。建設局局長親自接待這個從鄉下拎著行李到城裡討生活的瘦弱的小年青。局長很熱心,他吩咐手下備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招待這位特別的客人。

李維群看見桌子上的菜,太豐富了,只是有些菜不知道什麼東西或者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成的。一隻雞靠著一個鐵架,似乎有人說那菜叫:佳人出浴!他品嚐了雞還算味美,只是名字卻有點兒滑稽。桌上一盤大蝦,大概是蝦太大了,盤裡面沒裝多少,沒有人好意思先動筷。他也不好意思動。倒是蝦盤旁邊個一湯盆裝滿了白湯水,他從其他湯菜盆子裡拿了勺子,給自己盛了一碗。他盛湯時,看見坐在旁邊的局長欲言又止,似乎聽見其他人也在竊竊私語。他不確定自己這麼做是不是有什麼不妥。但是也不好意思停手,就繼續盛湯。盛好了擺在面前,沒敢立刻喝,他先觀察左右,就見局長也拿起勺子,盛了一碗,放在面前。局長放下勺子,其他人也陸續拿起勺子,各盛了一碗,放在面前。見他們個個如此,李維群放心的端起碗喝了下去,局長也端起碗喝了下去,其他人也端起碗喝了下去……

第二天,李維群就開始接手工程,局長還派了個懂行的包工頭跟著他,手把手教他。吃午飯時,李維群和包工頭兩人坐一桌子,飯菜端上來,包工頭大笑不止。李維群不知道他在笑什麼,每次問他,他就恢復嚴肅,回答沒什麼,但是沒吃幾口,就又笑得四處噴飯。李維群忍不了,惱怒的大聲苛責道:

“你究竟笑什麼?”

包工頭見他表情嚴肅且追究不放,只好悄悄的說:

“你昨天盛的清水湯,是洗手水!那水是剝蝦吃完後洗手用的!哈哈……”

“……”李維群沒有笑,他愕然的看著包工頭,停了幾十秒,放下手裡的碗筷,朝工地走去……

接管工程,李維群上手很快,比他自己預期的都快。上手後,開始他還是很盡心的把工程做好,該看的看,該查的查,該收的收,該減的減,該得的得,該失的失。但是,他很快就總結盤算出了其中的蹊蹺和捷徑。工地他也不去跑了,給工人的錢則是越來越少,給自己的是越來越多。他是一副大權在握的派頭,成了手底下人誰見了誰在背後痛罵不已的主兒。

和他打交道的材料供應商們,起初都看不起這個小個子如孩子般模樣的年輕人,想著和他做生意可以任意宰割他。幾番往來,才發現,他們一群人都成了這小子的跑腿了。

工人誰聽到他的聲音都很煩,誰都往死詛咒他。只要看見他依然生龍活虎的人就感慨:真是好人不長命,王八一千年!但是這些罵聲李維群聽不見,他只往上看,往錢看。不過主要是無人敢在他面前提什麼。

秋季,大工何紅旗家裡秋收忙,找到李維群要請假。他不準允,要求工人趕工程。何紅旗沒說什麼,耷拉著腦袋回到工地,一個月後,何紅旗在工地和工友抬鋼筋,走在前面,看見在檢查工程進度的李維群,連忙避讓。後面的工友沒看見前面的情形,繼續往前走,何紅旗一時沒頂住,鋼筋擦著了李維群的衣服。李維群頓時跳了起來,破口大罵:

“雜種!不就是一個月前我沒準你假嗎?怎麼,你就要戳死我?”

後面的工友聽見罵聲,連忙停住,跑過去給他道歉,但是他依然罵罵咧咧的。聽見他謾罵,何紅旗這才想起來,自己曾經請假不準的事,又想起來自己都忘了問問家裡秋季農忙是不是結束了。

工程進展了一段時間後,工地上招來一位老王頭看管工地。一天李維群恰好手頭沒錢了,急用,就向老王頭借了五百塊。等到再次發工錢時,老王頭髮現沒有還錢給他;等到年終發錢時,老王頭依然沒有見到工頭還他那五百塊。

年終,工人們都領了工錢回家過年了。工地上只剩下老王頭一個人看管著。夜裡小偷光顧,偷走了不少的袋裝水泥和鋼筋。老王頭髮現被偷後,連忙報告李維群。他沒想到這大過年的,他一個人在工地盯著,而李維群聽了一句好話沒有,乾脆冰冷的只說讓他賠。他答應著,轉身要走時說:

“那就用幾個月前你從我這裡拿走的那五百抵上吧!”

“我就知道,你不就是惦記你的那五百塊錢,就趁著工人都不在,把水泥、鋼筋偷走了!”李維群跳起來,指著老王頭就扣帽子。

老王頭本來覺得丟了水泥、鋼筋,心裡頗為歉疚,聽李維群這樣說,他也急眼了:

“我一個孤老頭子,連房子都沒有,一年到頭都在工地上,你說偷了,放在哪裡?偷了幹什麼?”

“你愛幹什麼幹什麼!你想放哪裡放哪裡!”

“你說話要憑良心!”

“誰說我沒憑良心了?我怎麼沒憑良心了?”

老王頭氣得嘴直哆嗦,說:

“我……我不幹了!”

“滾——”

老王頭轉身走了,走出好遠,還聽見李維群在後面高聲謾罵。他回到工棚收拾鋪蓋,揹著鋪蓋捲走出工地大門,忍不住回頭高聲喊道:

“神經病——神經病——”

喊聲久久的迴盪在空蕩蕩的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