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熬出頭,還不知何年何月,覃紅星數著星星盼,看著月亮盼。大兒子的事雖然順利解決了,可是還有一群小的呢?她不甘心,想辦法把老三和老五送回學校接著讀書,但是,沒過多久他們就揹著書包回家了。問其究竟,原來他們兩個在學校裡坐著高人一頭,站著高人一膀,因而常被同學在背後指指點點,加上渾身的衣服到處是顯眼的補丁,吃著皮糠餅子,被小屁孩跟在後頭辱笑,他們寧願在家幹農活,也不想再去學校。

覃紅星無力改變時間,幾次曉之以利害,兩個孩子都不能從長遠去理解,只好隨他們的意。不過她仍然不甘心放下他們的學習,時常督促他們拿了哥哥們學過的課本有計劃的按進度學習。

老五跟著老三在家學習。自從大哥考上中專去城裡讀書後,他們二人明顯學習專心了。這份專心,讓作為母親的覃紅星動則淚眼迷離。

暑去秋來,中元節到了。李民源帶著家人前去上墳。覃紅星跪在婆婆的墳前痛哭。哭罷,她想想婆婆一輩人所受的大起大落、是非曲直,覺得自己所受的似乎又不足以相比。她自認為總覺得難過或者氣憤,也許是自己心裡一直覺得憋屈吧:憋屈李民源帶她到了農村,憋屈農村這個破爛的家,憋屈李民源在家裡冷漠蠻橫而在外唯唯諾諾,憋屈自己當初目光短淺……她後悔當年根正苗紅的自己目光短淺,可是想想婆婆的妯娌們,據三伯母說她們都是千方百計才嫁入李家的,嫁得那麼滿意,可是最終又怎麼樣呢?人生未來許多時候是無法預料或者把握的,唯有握住當下,任未來的輕舟隨波搖盪去吧。至於舟小山重,會不會觸礁沉沒或者一帆風順,都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家人能掌控的。她也唯有盡心教孩子好好學習,讓他們有跟上別人步伐的能力,餘者只有順其自然吧。

既然老三老五不去學校了,那麼學校裡主要操心的就是老二了。雖然這孩子有著堅定的毅力和異乎常人的自制力,但是他卻管不了自己的體質。雖然是母親,覃紅星卻最怕面對他,是自己沒能力,硬生生的把他餓成這樣的啊。他的體質,他對家人從沒有任何埋怨,讓她更加難以面對。

李維國自從四弟離開後就變成了冷漠的幹活狂。在讀初中的他雖然在學校裡寄宿,但是週末一定會回家。回到家的每天他都在凌晨三四點起床,煮豬食,做飯,收拾家裡家外。等其他人起床,一起吃早飯。吃了早飯,他繼續去田地裡幫忙幹農活。在家裡一直忙到週日下午返回學校。

覃紅星見二兒子如此,心疼得很,勸他,他聽著,應著,但是家裡的活照做不誤。為了能增強兒子的體質,她儘量想辦法補償他。這天,她攢下幾個雞蛋煮了送到學校給他補補身體。剛一進學校大門,她就碰上了老二的班主任沈老師。沈老師見了她忙招呼道:

“喲,過來看孩子!”

“沈老師,過來給李維國送點兒吃的。他……”

“下課還早,別在這兒站著,去我們辦公室坐坐吧。”

“不打擾嗎?”

“打擾什麼!老師和家長多交流,也是工作需要!”

“好,好!”

覃紅星跟隨沈老師進了她的辦公室,看見裡面只有一位老師在翻看書本,看見她們進來,抬頭微微笑了笑。沈老師給她倒了一杯水,請她坐下,說:

“李維國媽媽,李維國這名學生,真的很優秀!但是……”

“他做了什麼不對的事,老師只管說!”

“他做的不是不對,是他對自己太苛刻了!這樣下去,他的體質……他的身體怎麼扛得住?”

“嗯……他在學校除了學習,還做什麼讓老師費心的事了?”

“他是一點兒都不讓我費心,是……讓我心疼。不論幹什麼他都那麼認真,那麼賣力,不多話。輪到班級值日,他們同組值日的大多同學裝傻充蒙的就跑了,即使只剩他一個人,他也會認真的把衛生打掃完。而且常常是他一個人打掃,其他同學都吃完飯晚飯後悠閒著回去上晚自習了,他才去食堂吃飯。那時食堂裡連熱水都打不到了,但是他依然不會改變,也不會抱怨一句……”

“沈老師,他在家更不用說。學校放假,假期裡他的兄弟妹妹們每天都想偷偷賴,多睡會兒懶覺。家裡家外有需要做的事,不吩咐、不督促,去做的人只有他,而且毫無怨言的去做。早上,他第一個起床,先把偌大的一鍋豬食煮好,再把一家子的早飯煮好。等我們起床時,他差不多已把一早需要完成的事做好了。我起床看著他忙碌的身影,鼻子眼裡就酸澀。我不敢說什麼,怕眼淚掉下來,被他看見,就過去幫他做點收拾尾巴的事。等他的兄弟妹妹們都起床了,大家一起吃了飯,又一起到田裡拔草、除蟲,他也絕不會提出自己起得早,要歇歇再去。只是我看不下去,不讓他忙活了一早上後還去田地裡。但是他也不多說什麼,還是堅持去田地。忙完田裡,回到家裡,他依然把需要做的事情照做不誤的完成。”

覃紅星說著眼淚忍不住掉下來。沈老師見狀忙道歉。下課鈴響了,沈老師道:

“謝謝你跟交流他的情況!我們相互配合,希望能幫助他改改這太認真的思維。真希望他心裡多為自己著想些!”

“讓老師費心了,我趕緊去給他送東西了,否則他又敷衍吃兩口了事了。”

“好好!快去吧!”沈老師也催促覃紅星趕緊去送吃的。目睹她急切離去的背影,沈老師忍不住搖搖頭。

這天週末,傍晚紅彤彤的斜陽漸漸暗淡,當明亮的紅色蒙上一層灰暗時,太陽就要沉入地平線,暮色越來越濃厚。

李維國同兄妹幾人在田裡拔草。晚風吹來,抖動著衣袖,他感到寒涼陣陣。但是他沒有像三弟那樣見天黑冷就一路小跑回家去了。妹妹們見三哥走,也跟著走了。妹妹們邊走邊喊他快走,但是他還是堅持幹完,一個人摸黑回家。

回到家,他看見弟弟妹妹們都已經吃完晚飯了。母親一邊給他熱飯菜,一邊埋怨他不早回來,外面黑燈瞎火的。他也不分辨一句。

第二天一早,李維國照例家裡家外幫忙。他父親起床看見他把早上該乾的都幹得差不多了,就在院子裡轉轉看,面無表情,也不說一句話。中午,覃紅星早早做了飯,讓二兒子吃了早點回學校去。天氣有點兒悶,她感覺要變天,就囑咐兒子吃了飯早點兒回學校去。

李維國儘管答應著母親的吩咐,可飯後還是到田地裡幫忙收黃豆。母親著實著急,就催促道:

“老二啊,快走吧!家裡一天半天忙不完,我們天天在家,慢慢收拾!你快回學校去。”

“沒事兒,天黑還早,我再幹一會兒!”

“別幹了,要變天了!”

“沒事兒,我帶著雨衣就行了!”

“別幹了,快走,快走……”

覃紅星奪下二兒子手中的工具,趕走了他,看著他走出地頭的身影,又不放心的大聲喊道:

“回去什麼也別動,趕快回學校去!”

“我不回家了,書包乾糧都拿過來了,我直接去學校了……”

“好,好!路上快點兒!別等下雨了路上泥多走不動!”

天說變就變,灰白的天空泛起了微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