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沙灘憫葬(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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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民源傷心的哭著使勁點頭。
見四嫂朝自己招手,梅爵快步過去。見四嫂又朝三嫂招手,她忙喊三嫂也過來。
看見人都在床前了,景沁然道:
“我也要走了,其實我本就不該是李家媳婦,我也識些字兒,在家娘時跟著兄長學的。後來知道李家的規矩,就強作不識,這是早年。後來還是一直不敢露拙,為的是能挽留住你——六兄弟媳婦。讓你覺得我們沒有你不行!我本不想說此事的,現在告訴你們,請你們原諒我,請李家列祖列宗原諒!”
所有聽見她的話的人都愣住了,想不到景沁然竟然也識字。梅爵緩過神來道:
“沒人會怪四嫂的!這些年,你堅守在這個家裡,對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
景沁然竟然識字,她破壞了李家的家規,妯娌們都沒想到。可是今天,她們,誰能說她不是李家的兒媳婦?誰能說她不該進李家的門?
幾位感覺不佳的妯娌還商定,她們走後,不許李民源回家莊子給她們送行,且一再囑咐梅爵和韓章姁,時時處處要以侄子為重,她們在任何時候都不能他。
梅爵感慨妯娌們這些年竭盡所能的愛護兒子,就只是為臨終那幾句話的囑託罷了。她看見兒子只是傷心哭泣,知道他暫時並不能領會幾位長輩所言的負擔有多麼深重。她正愁慮著,就見大嫂欲言又止的神態,連忙走過去,說道:
“大嫂,還有什麼吩咐就說!”
“翡翠李子……”
“翡翠李子?哦哦,我明白……我們回去就把你們的翡翠李子給你佩掛好……放心!”
李家妯娌們又都一起回到了李家莊子,不論活著的,還是去世了的。跨進院子裡,梅爵眼前是一片更加悽惶的景象:有些時日家中人沒活動了,院子裡不但鶯飛草長,到處扔著破瓷碎瓦,窗戶也被拆了,門也被卸掉了,鋪在地上。門窗俱損的房屋裡面是一片碎爛無序的狼藉。屋頂上的瓦也被揭的揭,被砸的被砸,裸露的地方青草悠然搖曳。院子裡只有大樹沒有被破壞,也許是這一物太高了吧,也許是這東西不稀奇吧。風颯颯吹來,葉子間的迴響如泣如咽。樹枝間站立了一群喜鵲,看見人來了,扇起翅膀,悠悠的飛走了……
看見李家而今這樣場景,梅爵的心裡說不出難過。她看見殘破的窗格上,依稀透出繁華的氣息,似乎昨天的一切,都在那一面,一窗之隔,從沒離去……李家男人傲視四野,老太爺在窗內大聲訓斥子孫,痛斥他們不處處考慮家業隆盛……眾位嫂子各著鮮衣,腰間佩掛著綠瑩瑩的翡翠李子,氣度雍容,緩緩走過窗下。她們經過窗前,側面衝她淡淡一笑……
對於去世的妯娌們的後事,梅爵和三嫂商量,決定還是讓大侄女回來給她的母親送行,否則彼此日後都有遺憾。韓章姁覺得不僅應該讓大侄女回來,自己的女兒也應該回來,為大嫂、二嫂、四兄弟媳婦送行。她覺得不應該讓她們走得何其淒冷,應該儘可能讓家裡人都回來送送她們。
商量完侄女的事,梅爵欲言又止。三嫂看看她,道:
“你是想讓侄子也回來吧?”
“是的!你們都比我還疼他。他回來給她們送行是理所當然!”
“你可不要這樣說了,她們,尤其是大嫂,囑咐過我,如果這時候你讓民源回去,讓我一定要阻止你。”
“她們這樣說過?”
“是的!她們說,留得青山在,這個家才會在,以後才會有人為她們、為他們添土掃墓。”韓章姁點點頭道。
就在段玫送李家妯娌回去的第二天,部隊上下來命令,通知他去開緊急會議。他接到命令,傳令讓暫時停留李家莊的全部人員都回去。
段玫派來的護送人員走後,李家與村民的衝突成就前所未有惡遇,先是村民門前通知:李家逝去的女人不準葬在李家祖墳地兒。
梅爵透過自己的學生得知,對於李家的祖墳地,李家莊子村民不知誰說風水好。他們提出李家祖墳既然是風水之地,風水輪流轉,早就應該讓給李家莊子其他門戶了。
不葬祖墳那裡,梅爵和韓章姁都不能接受。妯娌們堅守在李家這麼多年,默對黑燈孤月,不就是為了最後入歸李家祖墳的夙願嗎?梅爵心中好笑:這些村民,目光短淺,聽風就是雨,也不想想邏輯,若是李家祖墳風水絕佳,保佑著一家老小,就算沒有加官進爵,也不該家破人亡的……轉而又覺得妯娌們也可笑,她們苦苦煎熬不過為老有所歸的理想。現在,她們葬在何處對她們而言不過是別人口中傳言的故事,於理想何足輕重。理想是什麼?是個探索發現的過程,過程最重要,結果只是給別人看的燦爛花朵,於自己輕如雲煙。人生是什麼,對個人而言也不過是一個過程,至於最後蓋棺的定論,又何嘗不是由他人言說的故事呢?故事在歲月的剝蝕中漸漸模糊,最後可能言說的人都不能叫出故事主角的名字。
韓章姁提議:
“既然段司令他們已經幫忙挖好墓穴,那我們就悄悄下葬。”
“好吧,那就趕快!”梅爵也沒有別的辦法,就表示同意。
第二天清晨,天尚未亮,梅爵按照大嫂生前所囑,悄悄的從後花園的一株高大的桂花樹下挖出一個小包,從裡面取出她們的翡翠李子。然後拿到前院,給幾位嫂子每人一枚,掛在腰間,掖進衣服裡。妯娌二人趁著外面街巷沒有人把去世的妯娌悄悄運到李家祖墳地。然而到了墓地她們發現,墓地裡一片凌亂,到處是斷瓦殘磚,已挖好的墓穴也被填平了……
一個人匆匆回來奔喪的李姝妍見母親無法葬入祖墳,跪在母親旁邊痛苦不已。她原本就一肚子苦水,再也無法跟母親哭訴。她一個人回來送母親,不肯讓丈夫來,覺得他一瘸一拐的來了,也只有礙手礙腳且丟人現眼。李姝婷、李姝嫻也被接回來了,見疼愛自己的大伯母、二伯母和四嬸都不動了,不和她們說話了,不給她們做吃的了……就忍不住哭泣。但是她們姐妹們除了哭,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梅爵和韓章姁一氣之下,找到村辦公室,質問他們的不仁不義。沒有人把她們兩人放在眼裡。他們斜眼瞅瞅這兩個勢單力薄的女人,一句話都懶得跟她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