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閃爍在黑漆漆天穹,把無際無涯的蒼穹拉回曠野,不再讓人覺得遼遠得無法企及。

受到多日的捱餓後氣息奄奄的妯娌們再睜開眼時,驚訝的發現李家全副武裝的軍人站得裡裡外外,當女人們看見段玫時,都眼淚盈眶了。

段玫一身戎裝,面龐還是那麼堅毅,但是面色消瘦蒼老了許多,不再是當年印象中那位意氣風發的形容俊朗的小夥子了。

段玫看見李家妯娌們被折騰面色灰白人命危淺的形容,心裡悲慼酸楚,他命令隨來的手下煮了些稀粥,餵給她們吃。妯娌們的胃都餓得萎縮了,吃什麼都沒了感覺。吃了東西后,韓章姁、梅爵漸漸好轉,而另外妯娌幾個就怎麼也不見好轉,日漸衰弱的神態,讓人很是擔憂。

段玫想到銘卿等李家的男人們陡然離去的慘淡,不得不佩服李家妯娌們這些年不卑不亢支撐李家的氣節。他不顧村民們的起鬨阻礙,命令手下人把妯娌們接到部隊醫院裡療養。

在部隊醫院裡,妯娌們如願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李民源。段玫讓人把李民源接過來。他知道,見了這個孩子,就等於給李家妯娌們吃了一劑最好的藥。

妯娌們看見李民源,都欣慰的笑了:經過一段時間的鍛鍊,他長高了,人也硬朗了,不像以前那樣顯得單薄,穿著軍裝,很是利落帥氣的儀容。但是李民源卻哭了,拉著母親的手,再看看眾位伯母的神情,完全不知所措的哭了。看見兒子只會傷心的痛哭,梅爵覺得這個孩子太柔弱了。這個感覺讓她心裡直打顫。

李民源見過家人,又匆匆按時返回部隊去了。

妯娌們仍然不放心李民源。在她們都覺得還可以支撐的時候,決定去民源所在的部隊看看,她們要去看看他現在生活的情形,安定他離開以來日夜懸心的惦念,以後即使不見,掛念不已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妯娌們來到部隊裡在門口,要求進去看望李民源。執勤的哨兵看著一群瘦弱的女人擠在門口自行要求進去,不肯放行。

韓章姁見哨兵不放她們進去,就失控般的大聲叫嚷。以致梅爵等人都有些驚慌,趕緊拉著她,走到門側的大樹下,妯娌們都過來了。梅爵讓她們安心等著,自己過去試試。她過去跟哨兵說了幾句什麼。哨兵背對著李家的妯娌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妯娌們見梅爵的臉轉回來朝她們招手,就知道被應允了。

她們參觀了李民源住的地方、吃飯地方、鍛鍊的地方、學習的地方……轉了一圈,明瞭李民源安定安全有序的生活鍛鍊日程,眾人總算如願,也放下心了。

出了軍營,梅爵勸嫂子們趕快回醫院去歇著。但是她們還是不肯走,站在門外不斷的張望,向部隊大院裡尋找那個依依不捨的熟悉的身影……

雖然在部隊醫院治療後妯娌們的病情都有所好轉,但是她們中有的人身體已經熬得即將燈枯油盡了,再好的治療也只能是暫時延緩燈滅的時間。不久後,任淑賢就撐不住了。她走前,要求再見一見侄子。

梅爵點頭答應,把兒子找到醫院來。李民源急慌慌的來到大伯母床前,看見她焦枯的樣子,心裡恐懼,不知該說什麼。

任淑賢伸出枯瘦的手,拉著侄子的手叮囑道:

“孩子,千萬記著,等到你再回李家莊子時,一定要把水流再引回家裡,那是延續我們家的命脈,不能斷在我們這一輩人的手裡……你大姐在你走後出嫁了,我們家處境不好,她嫁得很不如意,以後你回去,要挺硬李家的脊樑,才能讓她在婆家抬得起頭……”

李民源含淚點頭答應,感覺雙手被大伯母硬硬的骨頭硌得疼。

梅爵見大嫂精神狀態不佳,趁著她和兒子說話的空檔和三嫂商量是不是告訴大侄女一聲,讓她們母女見見。韓章姁也覺得應該如此。她們的話被任淑賢聽見了。她朝她們招招手。二人過近前來,就聽大嫂有氣無力道:

“你們不要讓大丫頭來了,孩子們都不要來了。我能在這裡見到侄子,就心滿意足了!她來了不知道要帶頂什麼帽子回去,罷了……”

梅爵和韓章姁聽了含淚點頭,又聽任淑賢繼續道:

“人生是什麼,是一場大夢,夢醒了,一切都不在了……”

她的話讓所有人為之一驚:是啊,人生如夢,夢中拼命努力,百般掙扎,最後醒來,一切皆空。

任淑賢要走了,季元英的精神也時好時壞。她拉著侄子的手,一再囑咐:

“孩子,把你爺爺、叔伯、父親等人的墓遷回來後,年節千萬別忘了給你二伯父和你的兄弟民拯、民哲、民綱也燒張紙,清明節,給他們墳添添土……他們沒見過你,可是二伯母什麼時候都感激你。”

面對二伯母鄭重的囑託,李民源不知所措,見母親提醒他答應,就泣涕漣漣的點頭。

季元英又拉著梅爵的手道:

“以前,我對你態度不好,都是我糊塗。希望在我走後你真的能忘了……”

“二嫂,過去的事了!我早就說過,不會放在心上!真的!你放心吧!”

讓梅爵等人神經緊繃的是,四嫂的精神蹟象也很不樂觀。韓章姁好多了,起來坐在景沁然床邊,就見她目光呆滯,朝著蹲在二嫂床前的李民源微微招手。李民源哭得淚眼模糊,並沒有看見,韓章姁拉拉他,讓他趕緊過來。

景沁然說話仍然淡淡的:

“孩子,你把你兄弟的墓遷回去,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我見了你四伯父,你父親,你爺爺奶奶,伯伯叔叔,兄弟……會告訴他們是你把他們接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