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悔恨交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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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官府走馬燈般又換人了。新上任的官員推卸了前一任接手的所有案子。李家所報的大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儒卿知道後氣的渾身哆嗦。他的氣性太清高太倔強了,無法接受這種種不堪實事所帶來的侮辱。任是母親怎麼寬慰,妻子及眾位兄弟媳婦們如何勸慰,他還是一天比一天精神差。生命中最後的力氣他想用來把父兄及侄兒們的墓遷回來,然而尚未行動,就擱置了。他在一群女人的期盼中終究撒手而去,把這一大家子全都交到了女人們的手裡……李家唯一的依靠沒了,女人們也慌了……
李儒卿離去了,舉家哀愴,整個李家莊子也哀愴,他一向文質彬彬,深有詩禮風範,他雖然書讀得精而深,卻不肯為官、亦不肯經商,不爭名、也不想利,在家裡少言語,如冬日裡的一杆竹子般的簡潔而又冷傲。他們一房的屋子裡很少有喧譁,即便是大聲說話,也是書音朗朗。他在李家兒孫中,是老太爺引以為傲的詩禮典範。他在家裡除了吟詩作畫,偶爾會應老太爺的要求處理些文字書畫方面的人情瑣事,間或年節時幫經商的兄長些忙。
現在這杆竹子“咔吧”折斷了,李家所剩的唯一的頂樑柱折了,整個李家莊子為之轟動。整個李家莊子哀悼,李家完了,李家莊也完了。不管往日李家莊的人是多麼仇恨、多麼憎惡李家人,可今日的悲哀,卻全都是真的,或是感嘆李家人的慘境,或為自己今後在李家莊子的生存無以支撐的慘景。
李家莊的其他門戶斷言:李家剩下一群婦人,李家男人全沒了,李家的天塌了,李家的地還會照舊存在?不會,只會陷落,只能消失。沒有了男人的李家就要散架子了。李家這個門戶只有各房女人各奔前程的一種可能性。
李忠找來李家莊子的佃戶們幫忙,在李家祖墳地修建李儒卿的墓地,打造入殮的棺槨。女人們守在家裡給李儒卿準備衣服祭品等。白髮蒼蒼的李忠安排好外面的事,就進上房大廳請示老太太訃告一事。蘇氏沉思片刻嘆氣道:
“罷了,等老太爺的墓遷回來時再說吧!”
李儒卿將被葬進祖墳地,張羅的人是老僕人李忠。
雖然沒有到諸位親戚家送訃告,李家各路親戚聞聽李家唯一的男人李儒卿也死了的訊息,無不感慨,無不震撼,無不悽愴……他們中也有厚道門戶仗義而來送別,只是很少。也有人覬覦李家的財產,想借送李儒卿順手牽羊,但是又畏懼神出鬼沒的土匪,終究沒敢來。
就在李家為這個大家族唯一的一位男人也離去而發喪時,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張家竟然來人了,來弔唁李家所剩的唯一的男人。李家人默默的面對張家的人,誰能說什麼,彼此都悲哀,但究竟是誰悲,悼誰,誰傷,哀誰,難以分辨,難以言說。恩恩怨怨亡者遠去,孰是?孰非?活著的人,該如何計較?
張家在那場大火之後就不得不搬遷到外地去住了。張老爺子張容遠藉助自己在軍事方面的才幹而成為割據一方的顯赫人物。家中女兒即將出嫁,他雖戰事吃緊,仍然趕回來。沒想到,他尚未到家,家中遭到不幸。他不得不安排人馬把家人儘快全都接走了。接走後,當即他發現家人中少了深居簡出的女兒,見她沒來,惶惑中想起女兒有李家這個落腳地兒,深感安慰的想她應該去李家躲難了。然而當問起家人女兒去向時,所有人都沉默了,於是他感到了不祥的預兆。繼房夫人張氏猶豫再三才告訴他:白貞被大火燒死在了繡樓裡。張容遠聽了,勃然大怒,連夜帶人馬趕回莊子,只見灰飛煙滅,聲息悄然。把繡樓的灰土翻了遍,也沒見到女兒,整個府邸被燒沒被燒的地方全翻了,也沒見蹤跡。難道被誰掩埋了?或許她還活著?走了?去了李家?
然而他火速趕到李家,只見大門緊閉,靜悄悄的,沒有人跡。他向村民打聽才知道李家老少一早都倉惶出去避難了,村民都沒有聽說、也沒看見外地人來過。他又匆匆趕去別的地方尋找……
等到張容遠聽說李家人避難已回府邸,忙派人再來找女兒。派去的人聽守門人說六老爺正在接親,但是接的人是梅氏人家的;還聽說女兒的乳母張媽媽也投到了李家,說張媽媽哭訴小姐離開了人間……他聽了感到莫名其妙,李家老六親事的人選不是女兒嗎?可是女兒呢?相比失去女兒的心痛不已,他已無心追究李家的事,不想再親自入李家大門問什麼了,他要去懲戒傷害女兒的元兇……
而這一走,再聽說女兒當年還活著時,而現在她卻真的不在了。張容遠老淚縱橫。他抖著花白鬍須,又是彈淚又是自責。
張媽媽在張白貞嫁進李府的那一夜沒有隨出逃的李家人走,而是傷心不已的和連夜趕來的宋仁生的夫人等人一起料理白貞的後事。李家男人出事後,女人們回到鄉下老宅邸後,想到白貞、想到李家的男人,張媽媽就自覺難以在李家住下去了。她辭了李家的女主人,離開了李家。蘇氏老太太挽留了她,但她去意堅定,只好隨她。臨走時老太太一再叮嚀她如果在外面遇到什麼困難或者沒有去處,一定要回來,李家的門會一直為她開著。張媽媽跪謝了老太太等人,彼此灑淚道別……
張媽媽出了李家大門,發現一時無處可去,就先到張家被毀的老宅第去看看能不能找間房子遮風擋雨,回到了這裡才驚訝的發現張家的人,直到現在,除了小姐外,其他人竟然都安然無恙。
張家的宅邸不知何時已經重新修葺。站在門外遠望,新修宅邸少了厚重,多了生機。煥然一新的府邸尚未入住,看管新府邸的是張白秀。張白秀已到加冠之年。小夥子從小在張家長大,人如其名,白而秀氣,幹練而素有涵養。張府中有不少人感嘆他只可惜是個下人。
張白秀見到張媽媽嚇了一跳,張媽媽看到他也嚇得直哆嗦。他們都認為對方應該早已經亡故了。
等到他們彼此明瞭都還活著時,張媽媽就抱住他大哭起來。白秀忙安慰她:
“張媽媽,都活著的就好!還哭什麼?”
“嗚嗚……唉……嗚嗚……”
“別痛哭哀嘆了!唉……對了,姐姐呢?”
張白秀在張家都稱張白貞為姐姐。往日,白貞待他如親弟弟,教他讀書認字,幫他排解委屈……
這一問,張媽媽哭得更是難以抑制,好像要把腸肚抖出來才能平衡滿腹的委屈。哭了好久,她才說得出意義完整的話來。
張媽媽邊抹淚邊訴說道:
“……我和小姐在那大火的晚上都跑出去了。因為我回去要拿些東西——就是我攢的一點兒養老的積蓄,就說好了讓小姐先到安全地兒——莊口的小橋頭等著,一起去李家暫避。可是等我拿了東西再跑出來後一直找到天亮,也沒有找到小姐,就認為小姐大概沒等我就一個人先去李家了。我再返回到這裡,人一個也不見了,以為你們都遭到了不測,自己也只好奔李家,去找小姐了,沒想到她竟然不在那裡。我一時無處可去,就暫時留在了李家幫廚吃口飯……”
聽張媽媽這麼說,張白秀感到奇怪的問:
“老爺在軍隊裡,怎麼可能遭不測,你們怎麼想不到去找老爺呢?”
“老爺不是一直在家嗎?”
“誰說的?”
“太太啊!”
“她?啊……”
“她還說:老爺不願見小姐,要出嫁得人了,讓她在繡樓裡少出門,不要惹老爺生氣!”
“這……”
“老爺真的當時不在家?”張媽媽恍悟,止住淚,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