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喟然長嘆(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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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媽接著道:
“六太太,你扶犁時,不要太用力往下按,那樣前邊更拉不動了!”
停停歇歇,天快黑了,女人們勉強耕了一小塊,她們就不得不回去了。回到家裡,見老太太已張羅好了飯菜,孩子們也都坐在桌邊等著開飯了。她們什麼也吃不下,只想歇息。
老太太心疼道:
“越累越要吃!要不然更歇不過來了。”老太太再三催促,妯娌們勉強吃了幾口,就精疲力盡的各自回屋睡了。留老太太等人收拾碗筷。
第二天早上,她們醒來,雖然力氣恢復了,但是都渾身痠痛,尤其是胳膊,疼得快要抬不起來了,動一動就忍不住痛叫出聲來。儘管如此,她們仍然不得不掙扎著吃點兒東西,趁早上涼爽些趕去田地裡繼續作業。
外面一早就有些悶悶的,雖然尚未出太陽,鬱熱的氣息厚重。走在路上,任淑賢靠近梅爵,小聲道:
“老六媳婦,你知不知道老六和老五兩人以前可能參加過像段司令這樣的隊伍?”
梅爵聽了一驚,想了想開口道:
“大嫂說的是銘卿和五哥認識段表哥吧!這個自然。他們以前在同一學校讀書!”
“不是,當時,我孃家德全說老五、老六好像在革命!我當時不敢說。現在記不真了!”
“哪有的事!那是什麼事啊!他們當時不過是學生。”梅爵敷衍道。
她心裡擔憂大嫂糾結此事,把事情說給老太太和妯娌們,這樣會給她們增添心理負擔。不過她很詫異,不知道大嫂最近變了對待自己態度,是不是就是探聽這件事緣故。走了幾步道:
“一定是當年德全聽別人議論銘卿和五哥激進,所以誤認了他們。想想,他們又沒兵沒馬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像表哥那樣革命!”
“也是,才兩個人,打架都招架不了。幸虧這事一直放在心裡沒說出來,否則真是笑死人了。”
梅爵見大嫂說話時態度誠懇,才放下心來。
她們走到田地裡就感覺汗流浹背了。然而生活鞭策著她們沒有其他可選擇的餘地,只能接著昨天還沒幹完的活繼續……乾乾停停,兩個小時後,天陰下來,妯娌們頓時感覺涼爽宜人,韓章姁直唸佛:
“阿彌陀佛!總算老天開眼,給我們送了點兒涼快來!”
“舒服是舒服了!怕是要下雨了!”
“那我們就趕在雨前的涼快多幹點兒!”
她們不再多說話,悶聲加勁兒繼續幹。
涼爽的風越來越大,帶著越來明顯的溼氣。一壟地犁到了頭,妯娌們沒有像之前那樣休息一下再繼續,她們連忙繼續犁下一壟。
再一壟地尚未走到頭,雨水傾瀉下來,梅爵扶著犁頭看著妯娌們瞬間溼透了,衣服粘裹在面板上,舉止非常艱難的樣子愈加明顯。她讓她們趕快停下來吧,但是妯娌們都咬牙堅持……她看著她們艱難的步伐,淚水和著雨水流滿臉龐。淚眼迷離的她第一次在心中由衷的承認女人的薄弱,然而也深深領會了妯娌們堅韌。她感覺握著的犁把手,似乎是命運之手,儘管苦心孤詣的找尋前行的路徑,然而地面艱難的阻遏讓犁頭吱吱扭扭,犁把手難以握穩,行進的每一步都被傱扯屈曳……
夏種終於忙完了,妯娌都感覺得到了不少鍛鍊,雖然還是做不順手農活,但是至少咬牙熬下來了。竟然能夠挺過連日的苦累,坐下來冷靜想想,這令他們自己都驚訝。
這天晚飯後,老太太坐在桌前看著門外,感嘆:
“親戚們怎麼不見有來的了?大門都幾天沒開了!”
“娘,人心事故,得不到好處,誰還會來!”任淑賢道。
“雪中的送炭難啊!看看莊裡的人,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人了!”季元英苦言道。
“現在人少走親,主要是炮火連天的。再加上各自站的立場不同,即使一家人,也可能不相往來的。”梅爵寬慰眾人道。
女人們都明白外人指望不上,就只有努力靠自己維持自己家的生活了。維持這個家,幾乎就是圍著李民源轉。這個孩子是李家的焦點人物,也格外受李家上下寵愛。沒有人捨得對他大聲講一句話,沒有人會捨得呵斥他一聲。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好用的,都爭著塞給他、拿給他、留給他……儘管如此,老太太還是不放心。她有時間就忙著給孩子做各種好看的衣服,各種衣服都是色彩鮮豔,分明是女孩的角色裝束。
梅爵問婆婆為什麼給這個孫子的衣服和孫女們的差不多,而不是男子的款式?老太太邊做衣服,邊頭也不抬的堅定的說道:
“當女孩子養命大!”
梅爵不太能接受婆婆把孫子當女孩養的做法,但是卻能夠理解,也只好隨她而去。在李銘卿等人驟然離開後,她一再鬆動自己堅持的原則。這時她驀然醒悟:在善良面前,人們往往會鬆動堅守的底線;在強硬麵前,人們往往更加堅持原則。
妯娌們見婆婆這樣做,也紛紛給孩子做漂亮的衣裝,她們做的要比婆婆漂亮多,顏色搭配,款式也講究,尤其四嫂做的,每當小民源穿上,低頭看看上下花花綠綠的衣褲,就高興得張著小嘴樂呵呵的開心直笑。
梅爵看著孩子開心的樣子,心裡卻說不出的鬱悶惆悵且無可奈何。她想想自己的前路,考慮終究該如何書寫?為了靈魂皈依,自己曾經奮力爭取過,自始至終竟然是誤會一場。為了家,她努力嘗試拼搏過,可是哪一處算是她的家?梅家?李家?似乎是,可在她內心,其實都不是!一出生,梅家視她是別家姓氏的人,祖父曾在她面前屢次強調。李家呢,一直以來都以張白貞為兒媳婦,六房翡翠李子真正的主人不是她。為了事業?事業在哪裡?曾經和任凌峰、銘卿、表哥一起奮鬥的事業目標還在,可是她的心卻不在了!心哪裡去了?她理也理不明白……
轉眼秋去冬來。這天,天色偏暗時,她目睹冬日暮陽如同一個紅紅的大柿子,掛在蒼茫的天際裡,遠遠矗立的樹上葉子稀疏,尚未落盡,但是葉已泛著枯黃色,似訴天氣越來越肅殺寒涼……看著這景色,她心中也寒涼躊躇無限。
不覺又到了隆冬時節,寒冷侵襲著大地,雖然一直沒有下雪,但是戶外已滴水成冰。懶洋洋的太陽每天遲遲才露出臉,早早又躲進地平線下去了,即便太陽高懸的午時,也僅僅感覺到太陽的絲絲暖和氣息。為了躲避逼人的酷寒,家家戶戶都少有人出門。人們儘可能縮在家裡,圍著火爐子或者火盆,哪怕是圍著將要熄滅的灰燼,也會感覺心裡暖烘烘的……
意料之外,這天景沁然的孃家人突然到訪李家。自從李家變故後,景家竟也再難以聯絡上。景沁然幾次著人去打聽孃家人去向,都沒有結果。直到見到父兄出現,一直懸掛的心才算有了著落。終於見到了牽掛不已的家人,她頓時忍不住大哭起來……眾人忙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