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見父兄慘遭毒手,氣的!他氣自己武不能血刃那些土匪,氣自己文不能督促官府儘快盡心辦案,氣我們家受侮辱……今早又撞了一下……”

“你一天天的對著孩子的那些東西,不是徒增煩擾嗎?你眼前最要緊的是照顧好老四!”老太太手中柺棍敲地提醒四兒媳婦。

“……”屋子裡一陣沉默後,是一片忍不住的哭泣聲。

老太太似想起了什麼,把眾位兒媳婦都叫到跟前來宣佈:

“你們每個人回去,把各屋裡男人用過的東西,不管是大人的還是孩子的,都收包起來,藏嚴實,別放在眼前!心裡興許會好過一點兒!我們在,家還在,日子要往前過,不要朝後看……”

就在女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時,從屋外進來一個人,把站在門口的丫頭嚇了一跳,禁不住的尖叫出聲來,驚得眾女人都抬頭朝這裡看,也都頓時驚呆了:銘卿!門外的光環籠罩著他。

所有人都覺得渾身涼颼颼的,僵定在那裡。

門口的人,走進來,見人人奇怪的樣子,就道:

“怎麼了?我是梅爵!”

女人們這才放開氣息呼吸。

梅爵穿了一身利落的西裝走進來看望四哥,就見他雙目微閉,不知他病情如何,也不敢多說什麼,就輕聲喊道:

“四哥……”

李儒卿懨懨的躺在床上,朝她擺了一下手,沒說話。他感覺自己有些撐不住了,心裡緊揪著驟然間離去的父兄子侄們,期望官府能抓住土匪儘快給慘遭毒手去逝的父兄等眾人一個可以瞑目的交代,也好把他們的簡易墳墓遷回李家祖墳;又惦念母親和眾位嫂子、兄弟媳婦們的今後生活依仗……

原本愁憤之事已經不勝其身了,這幾天,又竟然添了一樁,那就是妹妹的婚事。妹妹到現在還不知道,有空還琢磨著繡嫁衣花飾。讓李儒卿愁中加愁。

李丹姊坐在屋裡靜靜的繡著花,聽說哥哥病重得厲害,繡花針就不停的扎到指尖上。她焦心,一方面是為這個家。支撐這個家的唯一的一位男人要是也倒下了,以後母親怎麼辦?眾位嫂嫂女流之輩,一個個就知道爭來爭去的女人是靠不住的;另一方面則是為自己。按照婚約時間,自己用不了多久也要離開李家,到董家去了,那麼如果四哥哥病個長短,那麼自己的事可由誰去給張羅呢?

她心裡七上八下,來看望四哥的腳步也就勤快起來。

這天傍晚,夕陽的紅色餘暉籠罩著李家大院。她走進四哥這一房,就見金紅色光芒灑在迎面的牆壁上,屋裡聽不到什麼聲音,門裡門外顯得靜悄悄的,透漏出有些荒寂的氛圍。

她輕輕地朝屋門走來,站到廊簷下,忽然聽見母親和哥哥的輕聲談話。她怕打擾他們,就站在廊簷下等著。無意中聽見:

“還是跟她說了吧!這樣也好從新選擇,不然就耽誤了妹妹!”

李丹姊聽到哥哥說“妹妹”兩個字,不由得側耳細聽:

“只是丫頭的脾氣,看似沒心沒肺的像個假小子,實際上很是傲氣,怕是知道了,也絕不會接受的……”

“可是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現在不說,怕誤了她,雖然說了,也許也幫不了她什麼!可就覺得了了一樁事情!這樣也可就趁早重新找個可靠地人家,她早一天有了可靠的依仗,母親也就早一天放心了。我也安心閉眼了……”

“你這孩子,什麼閉眼睜眼的,別亂說,你就好好休養,反正董家已經退親了。等你修養好了再說吧!恰好,這幾年,家裡也不可以嫁娶!”

“不可以嫁娶只是三年的光景,三年後還不是要面對……”

李丹姊再也聽不見下面的對話了,她只覺得耳內轟轟作響,眼睛看什麼也不能集中,不知所見是何物,任是怎麼努力也沒用。她眼裡沒了色彩,嘴裡沒了味道,心也沒了意念,手腳沒了知覺……

李丹姊自殺了,誠如她母親所擔心的,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李丹姊看到父兄們倒在血泊,倒在埋葬張白貞姐姐的山坳裡,那一剎她覺得這是由於白貞姐姐選擇自殺所致,她很不應該,很沒必要,很傷大家。但是當她聽到董家解除了婚約時,她是何其的理解了張白貞的感受,她覺得除了做這樣的選擇,再也沒有別的路可走。李丹姊沒有張白貞的柔弱,但卻有張白貞的執著,甚至遠勝其的剛烈脾性。

梅爵聽說一個活生生的年輕生命就因為三綱五常選擇了離世,驚愕不已。她來到“丹玉樓”,看著李丹姊,感慨不已:

為什麼要執著?執著的意義在哪裡?其實,她應該好好地活著,大可不必如此。那麼究竟怎樣的心態或者選擇是正確的呢?自己又該如何選擇今後的人生呢?其實,以開闊的眼界看待人生的目標,也許就會是另一番結局,但是,如何能跳出迷茫、開闊眼界,做出正確的選擇?也許左右我們的東西太多太多,根本就無法預料往來去從。如果張白貞選擇了活著,李家男人們就不會驟然離世,可是她選擇了離去……如果李丹姊選擇了活著,那麼她的人生將會面對諸多新的選擇……也許她們對於新的選擇,已經不屑了或者不敢了。那麼新的選擇誰者對?又誰者錯?迷茫是永遠的吧……

梅爵望著這位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淡然的面龐上殘留著哀傷的遺憾,忽然間覺得人世間最簡單的選擇是選擇生還是死,然而讓人最無奈的選擇是選擇如何生,讓靈魂如何真真正正的灑脫不羈的生……

董家儘管知道李丹姊為此自殺,但也沒有來人悼念或者有點兒什麼表示。董宏閱在知道家裡給他退了親,心中有些詫異。但是當他知道時,親已經退了,就如當初定親一樣,只是事後通知了他一下。在家長面前,晚輩不過是傀儡,甚至是矇在鼓裡的傀儡。當他聽到下人竊竊私語李丹姊的離世的傳聞又驚又嘆。他對人世間有這樣一位未曾謀面的女子為自己付出生命悵然不已,為這樣一位女子如此執著自己的內心而感慨不已。他想也該為她做些什麼,但是無論做什麼,她已經都不知道了,他所作的還會有意義嗎?他不知道在這個家裡如何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但是他知道家族裡對門第、風水、家世是何其的講究;他也知道這是這個家族的權力,在不告訴別人的情況下,卻蠻橫的左右別人的決定,不是執行或者尊重別人的決定。究竟該如何走出這個家族,找回自己,他日思夜想。終於,在一個風晴日明的早上,斷然離開了世家大族,走向軍旅生涯,開始了自己可以自我選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