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見陳展鵬即死,慌亂入宮奏知正德皇帝,曰:“陳展鵬擅闖宮門,臣好心勸阻,豈料此賊兇暴,又辱罵皇上,臣無奈喚士兵與之相鬥,不巧失手打死。”皇帝年少無知,聽信了讒臣之言。

隨從將陳展鵬屍首運回軍營,又將劉瑾殘害忠良,老爺冤死之事道來,陳展鵬夫人氣昏於庭堂之上,公子小姐扶母親入榻,又灌了湯藥,老夫人才悠悠醒來。老夫人擔心兒女年輕氣盛,冒然入京尋劉瑾報仇雪恨,奄奄一息地道:“爾父戎馬一生,久別故鄉,需將你們父親的骨灰葬於延州,落葉歸根……”說完氣絕而亡。

公子小姐聞父冤死,又逢母親病故,大哭一場,悲憤之下,哪能明白母親的用心良苦,遂安置好軍中事務,又吩咐眾好漢,曰:“父仇不共戴天,豈容置於腹外,苟且偷生,我兄妹二人,立即反上京城,務必親手把這班奸黨殺卻,眾位兄弟不便逗留,恐遭連累,速速離去。”說完,出門而去。

行了兩日,來到京城,夜裡,二人憑著飛簷走壁的本身,避開巡邏的侍衛,悄悄潛入皇宮。皇宮裡恢宏廣闊,兄妹左尋右覓,也難找到仇人蹤跡,陳飛龍思忖:“皇宮實在太大,這般尋找,找到何年何月,該找人問問才是。”正巧兩名太監交談走來,兄妹從黑暗之中蹦出,各自挾持一人,不等陳飛龍開口問話,只見手中的太監已嚇昏過去,而另一名太監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陳飛燕持著劍,橫在太監頸上,問道:“劉瑾何在,快快道來?”那太監不停地抖著身子,仍舊說不出話來。陳飛燕卻是急性子,眼神一兇,又道:“若有遲疑,頃刻難容!”那太監急中生智,舉手指去,乃一座燈火通明的宮殿。

宮殿雕樑畫棟,飛閣流丹,燭光照的四處如白日般明亮,遠遠傳來女子歡歌笑語,格外悅耳。二人藏身暗處,往裡偷瞄,只見殿內女子們個個風姿綽約,嬌豔欲滴。歌舞聲中,迎來一位十六七歲的年輕公子,髮髻蓬鬆凌亂,帶著朦朧醉意而至。有人上前相迎,喊道:“暖暖、依依,快下樓接客啦,朱公子來了。”

稍許,只見兩名絕豔女子飄然而至,圍著那朱公子扭扭捏捏,百般迎合。暖暖、依依身著輕紗薄縷,酥胸若隱若現,玲瓏玉足,纖纖細步,姿態妖嬈,嫵媚動人,又將身上的輕紗撩起,從朱公子鼻尖拂過。那朱公子閉眼輕聞,只覺蘭薰桂馥,沁人心脾,神魂已然顛倒。二女搔首弄姿,又在朱公子耳邊鶯鶯細語:“朱公子多日不見,想死奴家了。”聲音娓娓動聽,朱公子只覺渾身奇癢,不知搔處,左一句暖暖,右一句依依,深情說道:“兩位姑娘也令人思戀的緊,且陪本公子喝上一杯?”

正是“只欲愁時君共飲,醉依枕邊說相思”,朱公子斜臥在床榻,二女依偎左右,不停地勸酒。朱公子飲了數杯,形態放肆起來,先將左邊的暖暖攬入懷中,親了一口,惹得暖暖故作嬌羞,將人推開。朱公子翻身而起,又將右旁的依依壓在身下,欲行雲雨之事。見朱公子寬衣解帶,驚的依依連連求饒:“朱公子使不得,許多人正看著呢。”朱公子笑道:“無妨,且讓他們全部閉上眼睛。”一聲令下,歌妓、侍女紛紛轉過身閉目不看……

且說兄妹二人藏在暗處,正好見著這番情景。那陳飛燕懵懂少女,對眼前之事略知一二,羞得低首不敢覷。陳飛龍思忖:“這裡分明是青樓之處,莫不是尋錯了地方?”便又將四周打量,確乃皇宮氣派。

朱公子壓著名叫依依的女子,正玩得開心,忽戛然而止,獨自飲起酒來。依依見朱公子不悅,雙手鉤住其頸,小心問道:“是奴家惹朱公子生氣了嗎?”暖暖見狀,也來安慰:“朱公子因何事而惱,妾身替你分憂?”朱公子搖了搖頭,勉強微笑:“與你們無關,只是覺得這地方悶的慌。”

暖暖、依依整頓衣裳,又陪著朱公子喝起酒來。朱公子愁悶地喝了幾杯,忽問:“劉公公可有新奇的玩意?”

“皇上,已經子時,該就寢了,老奴已遣人四處尋稀奇之物,不日便進獻皇上”,說話之人乃五十出頭的太監,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而那朱公子,乃當今正德皇帝朱厚照。此處宮殿是朱厚照寢宮,方才那一出青樓春晦,乃正德皇帝奇思妙想——寢宮當青樓,宮女作歌妓,皇帝假扮尋歡的朱公子,初時,妙不可言,每夜如此玩鬧,便漸漸地覺得也無趣。

陳飛龍恍然大悟,眼前的太監不是劉瑾是誰?好不易見著殺父仇人,頓覺氣血迸漲,與飛燕奪門而入,罵道:“奸賊劉瑾,納命來!”這一聲吶喊突如其來,眾人俱驚。

皇宮侍衛訓練有素,聽得異響,捨身護駕。劉瑾看出刺客是行刺自己,躲在正德皇帝的身邊,求得庇護。飛龍氣蓋世無雙,持一杆方天畫戟,龍飛鳳舞,盡顯男兒本色;飛燕報仇心切,武力大增,在侍衛當中左右砍殺,展示巾幗風采;縱然兄妹英勇無比,不畏生死,想在皇宮行刺劉瑾,談何容易?

侍衛蜂擁而來,抵擋住刺客。正德不覺懼怕,反而高興地矚目觀戰,見行刺女子性情潑辣,英姿颯爽,與宮中女子截然不同,又見面容俊俏,形態翩翩,不由觸動心扉,當即下令:“抓活的。”

兄妹行刺未果,只好棄了劉瑾,眨眼工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劉瑾吩咐侍衛連夜搜查,又加派人手,保護聖上安危。此夜,正德皇帝枕著雙手,徹夜憂思,對那行刺女子的驚鴻一瞥,久難忘懷。

第二日,早朝聽證,正德皇帝依舊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百官參拜已畢,內閣大臣李東陽呈上厚厚一本書籍,上前啟奏:“微臣歷經數載,終於將《孝宗實錄》一書寫完,請皇上仔細閱讀,學習先帝為君之道。”

李東陽奏完,又有戶部尚書楊潭上前啟奏:“去歲荒年,加宮廷大興木土,以致國庫空虛,長以此往,勢將影響大明根基,臣懇請皇上暫停修造之事,等國庫充實,再建不遲。”吏部尚書張彩又奏:“啟奏皇上,因王鑑之致仕歸鄉,刑部尚書之職空缺,微臣推薦張子麟暫任刑部尚書一職。”正德皇帝歪坐在龍椅之上,一手託著腮,早已聽得煩悶,說道:“準了,統統準了,若無他事,即刻退朝。”

正德皇帝並不關心朝廷政務,只想快些結束早朝。此刻,神機營張永上奏:“稟皇上,昨夜刺客身份已經查明,乃大同總兵陳展鵬的子女,陳飛龍、陳飛燕兄妹。”正德神色一亮,口中默默唸著陳飛燕的名字,忙問:“此二人現在何處?”張永謝罪:“微臣辦事不力,讓人逃脫,請皇上懲罰。”正德倒不責備張永辦事不力,吩咐道:“搜查二人蹤跡,務必生擒!”張永領命,告退。

談及行刺之事,內閣大臣李東陽藉機彈劾劉瑾:“陳飛龍兄妹入宮行刺,皆因劉瑾而起……”遂將劉瑾害死陳展鵬之事再次道出,要聖上嚴懲劉瑾。又與內閣大臣楊廷和、焦芳及禮部白鉞、兵部何鑑等一干老臣聯名彈劾:“劉瑾賣官聚財,犯貪贓枉法之罪;引誘皇上沉溺玩樂,趁機專擅朝政,犯欺君亂政之罪;怠慢軍情,打死陳展鵬,犯禍國害賢之罪;私結黨羽,排除異己,乃鉅奸大惡之罪;劉賊罪狀,罄竹難書……”

劉瑾嗤鼻,道:“大理寺已查明,陳展鵬強闖入宮,與侍衛發生爭執,是侍衛失手將其打死,至於欺君亂政、誤國害賢,乃子虛烏有之事,純屬誣陷,望皇上明察。”

當今朝庭百官分為兩個政派,一派乃內閣大臣李東陽為首,另一派便是宦官劉瑾為首,兩派爭鬥已久。正德皇帝對兩派相爭之事不勝其煩,草草將彈劾之事掩過,下令退朝,遂回了乾清宮,依舊與宮女胡鬧。

且說一干老臣彈劾劉瑾不成,不肯罷休。退朝之後,內閣大臣焦芳並未回府,而是往乾清宮求見皇上,欲再彈劾劉瑾。正德玩得正高興,謊稱身體不適,不願召見。

稍許,楊廷和又來乾清宮求見皇上。此人乃正德的老師,正德不得已,讓宮女們先行迴避,宣其覲見。楊廷和直言諫道:“張永統領神機營,谷大用提督西廠,魏彬總領三千營,更有錦衣衛、東廠、五軍營皆為劉瑾黨羽,其權勢之大,皇上不可不防。”世人皆知,劉瑾與張永、谷大用、馬永成、高鳳、羅祥、魏彬、丘聚號稱“八虎”,八人各居要職,掌握皇城重兵。楊廷和以此為由,彈劾劉瑾有謀反之心。正德半躺身子並未細聽,手中把玩著劉瑾進獻的一些新玩意兒,答道:“老師錯怪劉瑾了。”見皇帝玩世不恭之模樣,楊廷和大怒,竟將正德皇帝訓誡起來,道:“坐無坐相,哪像堂堂一國之君?也不知劉瑾給皇上灌了什麼迷魂湯,盡幫著奸賊說話,放縱那奸賊作些禍國殃民之事……”天底下也只有楊廷和敢當面訓誡皇上。豈不知,皇帝自幼讀書便不專心,老師訓誡的次數多了,只當左耳進右耳出,任由楊廷和滔滔不絕,口沫飛濺。正德皇帝見老師動怒,正了正身子,敷衍說道:“老師多慮了,劉瑾之事,朕自有分曉。”

楊廷和拂袖去後,李東陽又至。李東陽乃四朝元老,正德對此人又敬又怕,不等李東陽開口,正德問道:“西涯先生是否也來彈劾劉瑾?”李東陽佝僂的身軀,顯得極憔悴,答道:“老臣此來,是向皇上請辭。”正德繼位以來,已是李東陽第八次請求致仕。孝宗駕崩時叮囑正德:朝廷百官之中,文臣倚重李東陽,武將倚重楊一清。正德皇帝銘記孝宗遺言,始終不答應李東陽辭官,遂道:“西涯先生四朝為官,乃大明之砥柱,朕繼位時短,資質尚淺,還需仰仗西涯先生的輔佐。”李東陽道:“實乃年事已高,去年又患了血痰嗽諸病症,難以再為皇上分憂,因此,懇請皇上體恤老臣,讓老臣告老還鄉。”說完,李東陽一陣咳嗽。正德連忙起身攙扶,無奈之下,只准了李東陽三個月休假養病,期間無須早朝。

打發走了幾位老臣,正德長舒口氣,卻也沒心思再與宮女們胡鬧。正當皇上憂愁之時,劉瑾覲見,笑媚說道:“奴才知皇上近日愁悶,特地尋來稀奇之物進獻皇上,為皇上排解愁悶。”正德心中一樂,轉而又拉下臉來,罵道:“狗奴才又拿些什麼玩意糊弄於朕,今日沒心情看你的稀奇之物。”若是朝廷文武百官見皇上動怒,哪敢不從?劉瑾卻不然,依舊笑著臉,道:“皇上看過奴才的稀奇之物,保準心情好了。”正德問道:“朕看了你的稀奇之物,心情不好又該怎麼辦?”劉瑾胸有成竹答道:“老奴甘願受罰。”

正德心想,早朝因偏袒劉瑾,惹幾位內閣大臣不悅,遂打算藉機教訓劉瑾,不管進獻的是何等稀奇之物,朕見了之後裝作不稀罕的樣子,到時候將劉瑾打上三十大板,他也無話可說,說道:“好,朕便瞧一瞧你的稀奇之物。”

劉瑾大喜,又道:“那稀奇之物不便帶入宮中,老奴特地在皇城西北角為皇上建了一處行宮。”遂吩咐備轎起駕,領著皇帝向新修建的行宮而去。

正德進了行宮,便見十六名大漢抬來一稀奇之物,足有一丈來長,一丈來寬,一丈來高,四周皆以黑簾遮蓋。正德好奇心起,揭開一角,原來是一鐵籠子,又一把將黑簾全部掀開,但聞籠中“嗷”的一聲大吼,嚇了一跳,驚問道:“嚇!這是什麼怪物?”

劉瑾見了皇上驚喜模樣,笑道:“此乃黑豹,奴才專門派人從西域找來的。”正德圍住鐵籠轉了一圈,將黑豹看了又看,說道:“倒像一隻大貓子。”劉瑾說道:“黑豹兇猛異常,不遜於豺狼惡虎,可取來活物投入鐵籠之中,便知分曉。”正德急忙叫道:“快取來活物,快取來活物。”

小太監取來一隻公雞投入鐵籠,只見黑豹猛地一撲,頃刻將公雞斃於爪下,隨又往籠中投入貓、狗等物,皆斃於黑豹之口。正德拍手叫好:“有趣有趣!”早將懲戒劉瑾之心,忘卻腦後。劉瑾見正德玩的開心,說道:“這行宮是奴才專門為皇上所建,還請皇上為行宮取個名吧。”正德略加思索,答道:“既然行宮裡有隻黑豹,便取名‘豹房’。”

玩了半日,正德才覺累了,命人將黑豹抬到後院,好心飼養,遂坐在椅上喝茶歇息。劉瑾候在一旁,小心伺候。忽然,正德放下茶盞,也不拿眼去看劉瑾,說道:“劉瑾啊,你果然是奸臣!”劉瑾端地一驚,連忙磕頭喊冤。正德先讓劉瑾平身,接著道:“你常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給朕玩耍,害朕玩物喪志,荒廢朝政,難道還不是奸臣?”

劉瑾何等老練,小心答道:“若以大明江山社稷為論,老奴是奸臣,若以皇上為論,老奴卻是忠臣。老奴的職責,便是專心伺候好皇上,至於朝堂政要,卻不是老奴該管的。”

“哈哈哈,你這奴才,當真能說會道,”正德高興之餘,念劉瑾進獻黑豹有功,遂賞了黃金千兩,錦緞百匹,玉帶一條。

劉瑾家財雄厚,富可敵國,這些黃金、錦緞、玉帶等物倒不放在眼裡,因為得了皇上賞賜,在李東陽、楊廷和等老臣面前,可揚眉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