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能吞掉並非同族的他和瓦提埃……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他也不能讓這個顯然比其他人強大許多的納登人繼續瘋下去。

但他同樣不確定自己的法術是不是真能有那麼一點點效果——而他短時間內已經沒有力量再來一次。

在不安的等待中,時間顯得分外漫長。當瓦提埃用依然平靜無比的語氣告訴他“我覺得有用”的時候,他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能有這樣的好運。

而風暴確實在緩緩平息。

幾個呼吸之間,整個世界便不再是一片天崩地裂般的昏黑與混亂,狂暴的沙塵一點點變回模糊的人形……變成看不見邊際的高牆之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像一片浮在那裡的死氣沉沉的影子,連滿頭長髮都停止了舞動。

許久,泰瑞恍惚聽見一聲喃喃的低語:

“……我做了什麼?”

一片寂靜之中,泰瑞感覺到比他在避難所外所遭遇的精神風暴裡更沉重的絕望,彷彿要將他也溺斃在其中。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開口安慰,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辭,最後只能憋出蒼白無力的幾個字:

“這不是你的錯。”

至少,不全是。

他扔了好幾個法術,此刻也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個有了效果。但無論卡萊梅特的神志是受到了魔法的影響,還是因為在無法脫離的絕境之中困了太久而難以支撐……如果不是她一直保護著的族人幾乎毫不猶豫地反手紮了她一刀,她應該不至於這樣突然失控。

從瓦提埃之前對她的描述……和剛才那一場災難裡雙方的力量對比判斷,泰瑞相信她所說的並非謊言。雖然機器人不曾提起她的名字,彷彿她在納登人之中並不重要,但她必然付出良多,也地位崇高。

這樣的人很難接受背叛和侮辱。

她固然是在衝動之下犯了錯,那些得到過她的教導、卻只想把她推出去當祭品的納登人,在泰瑞看來更不可原諒。

……可納登人真的生性如此自私,在這樣滅頂的災難面前都無法團結一致,也無法正確地判斷形式嗎?

想到伊斯提起過的塔琺的能力,泰瑞十分懷疑,那個擅長操縱情緒的神明,或許刻意放大了他們性格之中最黑暗的一面。那種影響,即使納登人躲藏在這個避難所內,也已經深深地刻在他們的意識之中,並沒能消除。

這種能力相當可怕——中招的人可能根本察覺不到自己出了什麼問題。

而當他們恢復冷靜,在失控時所犯下的錯,或許能讓他們再一次崩潰。

就像此刻的卡萊梅特。

她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泰瑞的安慰,只是茫然地面對著那面高牆,單薄的身影彷彿能隨風散去。

“……卡萊梅特大師,”泰瑞小心地靠近,“如果停留在無法改變的過去,真正導致這一切的人只會更加得意,而你剩下的族人或許永遠也無法離開此處……或像外面那些靈魂一樣破碎得再也無法挽救。那應該不是您想要的吧?”

納登人依舊沉默著,久久不語,久到泰瑞幾乎想要放棄,她才終於開口。

“你知道‘導致這一切’的人是誰?”她問。

她恢復了冷靜——也恢復了敏銳。

“只是一個……可能性很高的猜測。”泰瑞並沒有把話說死,“我需要了解更多……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請問,那個聲稱要幫助你們,卻讓你們陷入如今這種困境的人,你們對他有多少了解?以及,他是什麼時候找上你們的?”

被多次“審問”的瓦提埃從納登人的爭執中聽到了一些東西。他知道納登人長久以來一直都在計劃從機器人的控制下逃脫,但也一直都沒有找到什麼好辦法,直到有外力介入,他們才看到了“希望”。

他們對那個神秘的“協助者”充滿憤怒也充滿恐懼,並不止一次地為此而質疑過卡萊梅特——她是唯一與那個人有直接聯絡的。

而他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是‘她’。”卡萊梅特回答完全在泰瑞的意料之外,“至少我曾以為如此。我以為……她是提亞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