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營造司的司正陳琅和司副王子衡在長寧宮中督察工期,不料長寧宮的偏殿突然失火,將兩人圍困在殿內。多虧隨行的太監機警,陳琅只是受了些驚嚇,王子衡卻被燒的渾身是傷。

陳琅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公公的乾兒子,林遠志這兩天聽到些風聲,說是曹公公懷疑朝中有人對皇帝不滿,在長寧宮中故意縱火,於是向內閣討要說法,要求刑部和大理寺嚴查。

若是皇帝追究起來,工部自然是首當其衝,林遠志這個新上任的工部營繕司郎中也難逃責任。

司禮監權傾朝野,提起司禮監曹公公的大名,天下更是無人不曉,畢氏還沒等林遠志說完,顫聲問道:“這麼說,咱家的這些流言都是司禮監散播的?”

林遠志苦笑道:“若是由司禮監出手,這會兒就抄家了,哪還有咱們推敲的空兒?這般迂迴曲折,倒像是哪個勢利小人,為了討好司禮監暗地裡做的。”

林紫蘇想了想,正色道:“爹爹您多慮了,如今您領的是閒散差事,朝中也無背景,若是想算計您,完全可以揪著內宮失火來借題發揮,沒必要算計到女兒身上。”

“女兒覺得,散播流言的人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惡意。”林紫蘇咬了咬嘴唇,轉而笑道:“我剛從狀元樓回來,那邊已經將我的事編成了話本子。”

畢氏一臉驚恐的看著林紫蘇的笑臉,她覺得自己的女兒是不是被刺激的失心瘋了,先是被人傳出了風言,這還被編成了話本子,那豈不是要鬧的人盡皆知?

“若是不懷好意的人,想敗壞女兒的名聲,無非是兩處,要麼私德有虧,要麼品行不端”,林紫蘇接著說道:“女兒仔細聽了話本的故事,發覺不論是在傳言還是話本里,女兒的名聲沒怎麼少,反倒成了懲奸除惡的女俠。”

聽了林紫蘇的話,林遠志皺起了眉頭,他原以為京中關於林紫蘇的風言來自於小人的報復,最終的目的,還是在官場之上讓自己身敗名裂,卻沒想到這事情與他想象中的千差萬別,那之前心中所想到的應對之策都派不上用場了。他思索了片刻,問道:“如此說來,這只是一場惡作劇?”

當著父母的面,林紫蘇詳細說了自己與敦王、梁銘泰遭遇的前因後果,把自己和梁婉怡分析的想法也同林遠志說了,又怕父母生了無謂的擔心,末了安慰道:“爹,娘,你們不必擔心女兒,左右女兒年紀還小著呢,不急著嫁人。倒是爹爹要當心了,女兒聽說那司禮監的曹公公一向睚眥必報,我擔心他揪著這個事情不放。”

前世裡貴為皇后總領後宮,林紫蘇對曹守禮這個驕橫跋扈的大太監相當熟悉。在前世裡,自謝曜繼位后皇權旁落,曹守禮藉著手中掌著京營和京衛,先是排除異己,進而專斷國政,莫說群臣不敢與其衝突,就連謝曜這個皇帝也要給他面子。

這一世正興帝還在世,想必曹守禮不敢太過猖狂,但有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曹守禮必會藉機壓制內閣六部,擴大自己的權柄。

林遠志接著林紫蘇的話說道:“我朝立國以來,內廷各衙門皆由司禮監節制,內侍借採購之名大肆貪腐已然成風,每次內宮修繕貪掉的銀子起碼上百萬兩。此次內閣插手內宮修繕,本意是要藉此擠佔司禮監的權力,只是萬萬沒想到,曹守禮將計就計,這一把火反而讓內閣難辦了。”他苦笑著說道:“都說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我這個五品小官,哪裡入得了曹守禮的眼?”

“爹爹的意思是,這把火是司禮監故意而為之?”

“陳琅進了宮殿不到半刻鐘,火就燒了起來,哪有這麼巧的?依我看,這把火就算不是司禮監有意放的,也與陳琅脫不開關係。”林遠志端起手旁的茶盅,抿了一口茶,嘆道:“朝事無非就是黨同伐異,便己肥家罷了,為父無黨無私,若是真論到我這裡,我擔著就是。”

“爹爹既然心裡有數,何不上個請罪的奏章?”林紫蘇嘴角彎起,輕聲說道。

林遠志沉思片刻,雙眼一亮,問道:“請罪?”

“爹爹是皇上親拔簡任,旁人就算想動您,也得考慮皇上的聖名,須給您羅織一個像樣的罪名才行。與其等著旁人把罪名安在您頭上,倒不如找一個合適的罪名主動請罪,到時候既不讓皇上為難,也好堵住旁人的嘴。”

林遠志頓時醍醐灌頂,心中一陣欣慰,沒想到女兒小小年紀,在朝政上面有如此獨到的見解,但轉念想到附體一事,又有些驚疑不定。

畢氏卻有些不樂意,明明林紫蘇的名聲是頭等大事,說著說著就變成了父女兩人商議起朝政。她不關心朝中的事情,從兩人的話語中只聽出了一層意思——林家既沒得罪司禮監,也沒有得罪皇帝,那就無甚大事,當下又把話題轉到了林紫蘇身上,說道:“老爺,咱家的閨女給你出了個好主意,你是沒後顧之憂了,可她的名聲該怎麼挽回?”

一家三口聊了一個多時辰,終究沒聊出個所以然,直到申時末林問荊從府學下了學,便上了飯菜用膳。

林問荊在京兆府學就讀了三年有餘,同窗們都沒想到一個伯府的公子,會紆尊降貴在府學入學,只以為他也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加上林問荊性子又好,平時閒談也沒避著他。

這兩日關於林紫蘇的流言傳的滿城風雨,林問荊在課餘聽到了不少,他在飯間打量著父母和妹妹,本想提一下此事,卻見這三人似有默契一般,皆是靜靜的吃著飯菜。

他本就是個憋不住的性子,白日聽到的傳言讓他如鯁在喉,等飯後下人們收拾完退了出去之後,他遲疑了一下,開口道:“今日,我聽到了不少流言……”

他話說了一半,林遠志就打斷了他的說話:“荊哥兒,讓你去府學,是讓你讀聖賢書的,可不是去聽閒話的!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你都學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