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醫治(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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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如今有三位皇子已然過了十五歲,然而儲君未定,二皇子和三皇子還住在宮裡,也就四皇子謝晞受了封,住進了十王府。
適逢萬壽節,外地藩王入京後,也攜著家眷僕人住進了十王府,南康大公主今日舉行詩會,有心人自然一直在南康大公主的門口盯著,突然見林紫蘇這個不明來歷的小姑娘,從南康大公主的馬車上下來,皆是暗暗稱奇。
前世裡,林紫蘇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倒是見過南康大公主幾次,自謝曜登基之後,南康大公主和駙馬一起去了南康城,就再也沒回過京城。
林紫蘇在下人的引領下進了正廳,丫鬟琥珀則是被公主府的下人帶到了旁邊的一處偏廳。林紫蘇步入廳內,已經有幾個少女在座位上候著,藉著依稀的記憶,她一眼認出了坐在主位上的南康大公主,忙低身行禮。
南康笑著讓林紫蘇起身,林紫蘇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起面前的這位公主,此時的南康不過雙十年華,淺淺地施了一層淡妝,杏眼桃腮,依稀就是上一世的面貌,一身淺粉色褙子,頭上斜插著一支羊脂白玉海棠雙釵髮簪,顯得明媚典雅。
林紫蘇對南康大公主印象甚好,正要開口與她客套兩句,就隱約聽到一陣絲竹之聲,接著一陣柔媚的歌聲傳了過來,“滿搦宮腰纖細,年紀方當笄歲。剛被風流沾惹,與合垂楊雙髻。初學嚴妝,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雲情意。舉措多嬌媚。爭奈心性,未會先憐佳婿。長是夜深,不肯便入鴛被。與解羅裳,盈盈背立銀釭,卻道你但先睡。”
這首詞出自前朝詞人柳三變之手,寫的是新婚男女之事,在座的除南康之外,皆是未經人事的少女,有幾個家裡重禮數的,乍聽到這等濃詞豔句,都羞的低下了頭。
南康倒是沒有太多侷促,苦笑道:“唉,我四弟又在胡鬧了,自打他住進了十王府,這裡便不曾有一日安寧。”
南康叫了一名婢女進來,說道:“敦王殿下今日又無聊了,你到後院裡,去請駙馬到敦王的府上喝幾杯酒罷,哦,駙馬這會兒應該在花園裡看書,你去花園中找一下。”
那婢女領命而去,南康在廳中看了一圈,歉然說道:“本宮安排不周,唐突各位小姐了,中午的酒宴,南康自當罰酒三杯。”
聽南康如此說,在座的少女們窘色稍解,過了不到一刻,那柔媚的歌聲果然歇了下去。南康長公主這邊又到了幾家客人,正忙著與來人寒暄。在座的姑娘有熟識的,便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林紫蘇如今也算是貴女圈裡的“名人”,幾位姑娘礙著禮節與她打了個招呼,便不再和她言語。
她覺得甚是無趣,就信步出了大廳,剛走到廊下,一個丫鬟模樣的宮女攔住她的去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說道:“大公主吩咐,駙馬近日在江南遊歷,得了幾部孤本醫書。聽說姑娘家學淵源,若是無聊,奴婢可帶姑娘前去知秋堂一觀。”
這就是楊興堯的安排了吧!她也沒有多問,隨著那宮女走過一段抄手遊廊,高高低低的踩過十幾個臺階,又沿著一條衚衕朝內宅走了幾十步,轉過一道月洞門,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的池塘。
眼下正值初夏時節,池塘邊綠柳成蔭,池塘裡的睡蓮長的茂盛,鋪滿了整個水面,如同一張巨大的綠緞在水中鋪開。
那宮女停下腳步,指著池塘對面的一座緊閉門窗的二層小樓說道:“姑娘,前面就是知秋堂。”
林紫蘇點了點頭,獨自沿著池塘邊鵝卵石小徑朝知秋堂走了過去,走到知秋堂門口,她吁了口氣,輕輕一推,那門便“吱呀”一聲開了,接著就聽到樓上傳來了一個極其虛弱的聲音:“可是林大姑娘到了?請到樓上一敘。”
聽到是楊興堯的聲音,林紫蘇心中稍安,進屋順手帶上門,沿著角落裡的木梯移步上樓,就見楊興堯躺在一個躺椅上,旁邊立了一個侍女。
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楊興堯一張臉黑沉沉的,林紫蘇走近打量,發現他眼眶深陷,雙頰突出,比幾日前見到的更為嚇人,不由皺眉道:“你要是不想活了,何必再讓我醫治,如你這般,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治不了。”
因林紫蘇的到來,楊興堯本來還一臉喜色,聽她如此說,臉上笑容頓時一滯,問道:“姑娘這是說的哪裡話?”
林紫蘇也不與他多說,先是從懷中取出針灸用的針包放在了身旁的小几上,接著又從懷裡取出一面小銅鏡,遞給了楊興堯,說道:“世子,你這幾日怕是都沒照過鏡子罷。”
楊興堯這幾日所念的除了自己的病情,一直在想著他未了的心願,對自己的儀容倒沒怎麼關注,每日裡都是由下人收拾完便了。
這時由林紫蘇提起,他拿起鏡子看了自己的氣色,仔細端詳了幾息,竟笑了出來:“我楊興堯自負聰明絕頂,平日裡積德行善也做了不少,還道老天會眷顧於我,呵呵,原來竟......”
他本就氣息微弱,這一番情緒激盪,一口氣沒轉圜過來,忍不住地咳了起來。
這一下楊興堯咳得是驚天動地,銅鏡也被他摔在了地上,侍女慌忙將楊興堯扶了起來,撫著楊興堯後背順了好大一會兒氣,才讓他這口氣出勻,又慌忙從一旁取了一杯水喂到楊興堯口中。
楊興堯喝了幾口溫水,氣息終於緩了下來,發覺林紫蘇始終在冷眼旁觀,問道:“林大姑娘,你以為呢?”
“多思傷脾,世子”,林紫蘇拾起鏡子,直起身子坦然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聰明人也好,笨人也好,在上天面前,並沒有什麼兩樣,不論你是世子還是百姓,都要經歷生老病死。我不知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也不知你這幾日在胡亂想些什麼,我只想告訴你,你死了,那也不過是一抔黃土,只有你活著,才會有心願終了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