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華閣中幾乎是悄然無聲,林紫蘇的心思卻跑到了園內,這會兒陽光正好,不遠處的碧桃開的正盛,幾隻粉蝶正在碧桃林中穿梭。林紫蘇的視線在園內徘徊,不料謝晞正伸著頭朝裡面張望,兩人眼光交匯,林紫蘇頓覺尷尬,收回了目光,謝晞見她不假辭色,“嘁”了一聲,便不再關注舒華閣裡的動靜。

大概半個時辰後,梁婉怡擱下筆,朝皇帝行了一禮道:“皇上,臣女的《花鳥迎春圖》畫完了,請皇上和各位娘娘賞鑑。”兩個宮女雙手捧畫,將之展開在皇帝面前。

一朵朵桃花躍然於畫紙上,兩隻黃鶯正在桃花間嬉戲,彷彿要從畫中飛出來。

“工整清麗,筆法細謹,有前朝花鳥大師王文淵的風範!皇后,咱們的這個侄女可不簡單吶!”,皇帝顯然是對這幅畫甚是滿意,因名義上是自家的侄女,皇帝也沒太多顧忌,笑著同梁婉怡說道:“你也年紀不小了罷,這麼多家的青年才俊今日都在這裡,讓皇后替你挑選一個如意郎君如何?”

梁婉怡羞紅了臉,但瞬間想到,皇帝如此一說,那就否掉了她成為皇子妃的可能,心下又有些悵然。

既然自己不能如願嫁入皇家,不如藉著這個機會替哥哥把一下關,那姑娘長的倒還可以,只是一身裝扮有些普通,好像叫林紫蘇?

在作畫之前,梁婉怡有意看過宮女記下的名單,未見林紫蘇的名字,是不學無術還是有意藏拙?梁婉怡心下盤算著,嘴角噙著淺笑,“皇帝姑父厚愛,侄女著實是受之有愧。今日在場的各位大小姐個個都是蕙質蘭心,就比如說康寧伯府的林大小姐,聽說也是才藝不俗,侄女這點技藝,跟她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

在場認識林紫蘇的人不多,聽梁婉怡如此說均是面面相覷,就連皇帝也是愣了一下,康寧伯府的大小姐?隨即便反應了過來,看了梁婉怡一眼,漫不經心說道:“哦?既然如此,那自當見識一下。”

林紫蘇本來還在發愣,聽梁婉怡提到了自己,有些欲哭無淚。暗想了一下前世今生,前世裡因自己是武將之女,又愛好騎馬射箭,與京中貴女往來並不多,而在謝曜登基後,昌國公因參奏曹守禮擅權被以貪腐下獄,梁家男丁流放邊疆,女眷皆被收為官奴,是以對這梁婉怡甚是陌生;今世裡,原身與梁婉怡素無往來,更無交集,何以她如此針對自己?

林紫蘇茫然朝人群中看去,正看到了兩張熟悉的笑臉。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林問荊一臉關切的笑容,還朝她點了點頭,明顯是在為她鼓勁;另外一張笑臉就有些面目可憎了,梁銘泰一臉促狹的在朝自己壞笑,這分明是要看自己的笑話!

林紫蘇瞬間找到了答案,雖然不知梁婉怡是何用意,但一定和梁銘泰有關。

皇帝發話自然是無可推脫,林紫蘇起身走到書案前,落落大方的說道:“臣女獻醜了”,一旁的宮女早就做好了準備,林紫蘇凝神片刻,便開始作畫。

自林紫蘇起身之後,梁婉怡就一直把眼光放在她的身上,唯恐錯過任何一個細節,見林紫蘇神情淡然,手中下筆極快,毫無停滯,心下倒是有些好奇。不單單是梁婉怡好奇,在場諸人皆是好奇,更有好事者伸長脖子,想看一下林紫蘇到底畫的是什麼。

林問荊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康寧伯府裡沒請過女學先生,兄妹兩人皆是由父親林遠志開蒙親授,林紫蘇也沒去過閨學學過琴棋書畫,日常在家也就是畫一些圖紙而已,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醜,那妹妹的前途可就毀了!

不過自己妹妹圖紙畫的那麼好,作畫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如林問荊所想,林紫蘇這一世自然沒有太多學習琴棋書畫的機會,好在上一世在閨中學了一些皮毛,嫁給謝曜之後又依著他的愛好勤學苦練,也算小有所成。她沒有讓懸念保留太久,不到一盞茶時間便收了筆,上前朝皇帝施了一禮,道:“臣女方才見園中碧桃開的正盛,一時興起,便以碧桃入畫,筆力淺拙,恐難入方家法眼。”

林紫蘇的畫極其簡單,只有三兩枝碧桃,枝條上幾頸細葉襯著兩簇碧桃花,一隻蝴蝶正在花間停留。

皇帝看了一眼,只覺這幅白描樸素簡單,又留空甚多,不過是初學者的信筆而作,頓時興趣了了,本欲讓皇后打發了林紫蘇,餘光瞥見那畫上的蝴蝶翅膀彷彿在扇動,細看之下,畫中把蝴蝶將落未落之時的細節盡數呈現,再細看碧桃,花葉舒展自然,層次分明......皇帝暗暗用手指對著畫比劃了幾下,畫上線條曲折周到,顯然畫者運筆的功力深厚。

皇帝審視著林紫蘇,見林紫蘇儀態淡然,毫無怯色,饒有興致問道:“今日以春為題,你這幅畫春又在何處?”

“回陛下,在碧桃花間,在蝴蝶翅間,在墨痕紙間。”林紫蘇一臉坦然答道。

“這話有意思”,皇帝開懷大笑,“朕見你答對不俗,平日裡可曾讀書?”

“臣女讀書不多,近日裡正在讀《本草經》和《翟經》。”

世上女子多習《女經》、《女誡》,便是有些高門朱戶在府中設有閨學,最多也就是學些四書五經,林紫蘇提起了《本草經》,皇帝登時想起了康寧伯的由來,林家既是杏林世家,家中所藏《本草經》倒是合情合理,不過這《翟經》又是何人所著?為何從未聽人提起?

林紫蘇見皇帝面帶疑惑,“《翟經》乃是穆子所著,其中博大精深、包羅永珍,臣女愚鈍,粗讀幾遍仍是不知其意。”

經林紫蘇提醒,皇帝想了起來,在兩千年前至聖的那個時代,曾有多位與至聖齊名的學派名家,這個穆子便是其中之一,曾公開著書非議至聖。本朝以至聖學說為正道,那《翟經》所述自然就是歪理邪說,想到此處,皇帝一張臉登時沉了下來,“依你來看,《翟經》比四書五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