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兄弟無心造殺業,餓山豹貪食火穿腸(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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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天註定的緣分,兩百多里外的壩上草原,一個奇女子陰差陽錯的嫁給了方望樓。
這女子姓趙,叫趙秀娟。幼年喪母,父親一個人把她拉扯大。兩人相依為命,靠著幫別人牧馬放羊艱難為生。小娟十三歲那年,父親放馬不慎從馬上摔落,恰巧硌在一塊石頭上,導致下身癱瘓。
十三歲的趙秀娟只得扛起養家的重擔。放羊牧馬,種地割麥,跟著別人進山採山貨挖草藥。只要是能賺錢的事,她小小年紀什麼都能幹。十里八村都知道這麼一個孝順能幹的姑娘,提起來大家都是直豎大拇指。
到了出嫁的年齡,倔強的趙秀娟對登門的媒人說,嫁人不能兒戲,我要看得上。而且只有一個條件,嫁過去要帶著癱瘓的父親,否則寧肯一輩子不嫁,等送走父親,就去出家當姑子。
媒人說了幾個小夥子,和趙秀娟彼此也能看得上。只是一看見躺在床上的老父親,都無奈的退了回去。畢竟誰家都不富裕,養一個癱瘓的廢人太難了。壩上草原上,放牧牛羊是個極難的活計,一般家庭根本沒這個能力。種莊稼就更難了,土地倒是很多,幾十上百畝地,春天撒上種子,秋天收穫的時候能把種子收回來就算是不錯了。養個癱瘓在床的人,就要多一個人吃飯,還要再多一個人照顧,也著實不容易。
就這麼著,上門說親的越來越少。姑娘是個好姑娘,奈何就是這樣的情況,縱然郎有情妾有意,任誰也扛不住生活的柴米油鹽。等到老父親在女兒的悉心照料下,安然而逝的時候。年輕的草原姑娘不覺間已經年近三十,一直沒能出嫁。
她自己也明白,女子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找到什麼合適的人家啊,不能委屈了自己,乾脆應著自己當年的話,下到壩下去,找個尼姑庵出家吧。
簡單的收拾一下家當,準備去壩下出家。從沒離開過草原的姑娘剛一下壩就迷路了,又趕上一場風雪,連路都找不見,迷迷糊糊的誤入老林。飢寒交加,眼見窮途末路的時候,終於從林子裡走出來,昏倒在山坡上,前面恰好就是方望樓的那座山間小院。
方望樓悉心照顧了半個月,兩人互相生出好感。天做的良緣,誰也攔不住,年近四十的方望樓白撿個媳婦,快要三十的趙秀娟也找到了如意郎君。
就這麼著,二人成了家,一直在這深山中生活,這也才有了方山方水這小哥倆。
大哥二哥同時參軍,又在同一天都死在了抗日戰場上。方望樓得到兄長死訊的那天,正好是方山方水出生。老來得子,又逢得知兩個兄長戰死沙場,世間再沒有自己的親人。
大悲大喜,大富大窮,人生起落算是經歷了一個遍,也算是為了紀念兩個哥哥,給這對雙胞胎取了方山、方水的名字。
看著襁褓中的兩個兒子,方望樓心中再無他念,只盼將兩兄弟撫養成人,把方家香火傳承下去,與妻兒在這深山中平淡度日,了此餘生。
山中清苦,一家人倒也能勉強度日。只是生活實在是不方便,連做玉米麵的石碾子都要下山走個十幾裡才有。妻子趙秀娟勸過,方望樓舍不下養育自己的山間小院,更捨不得自己費盡半生心血開荒的幾塊莊稼地,就是不肯下山。勸了幾次也就隨了他。只能隔三差五下趟山,雖然辛苦,一家人健康平安,過著自給自足的小日子,倒也其樂融融。
年近四十的妻子竟然又有了身孕,這讓方望樓對未來的日子充滿希望。他覺得老天是公平的,雖然半生坎坷,卻總有意想不到的驚喜等著你。
今天又該下山推碾子去了。快臨產的妻子堅持一起去,山裡人把孩子生在田間地頭不是什麼新鮮事,方望樓也沒在意。像往常一樣,就把方山方水鎖在了屋子裡。
自從日本人投降以後,方望樓就覺得山裡邊野獸如同從地獄湧出的惡鬼一樣,呼啦啦冒出了無數。夜裡常常能聽見野狼的嚎叫,山豬的悶哼,甚至老虎的嘶吼。
可是白天哪裡聽到過這樣的野獸哀嚎,實在是太瘮人了。仔細聽聽聲音的來源方向,方望樓只覺得手腳冰涼,整個人幾乎要癱軟在地。
野獸嘯山,從小在山上長大的方望樓如何不知道其中的恐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經常聽村裡的老人講起。或者是因為白日裡的旱雷,或者是一些說不上來的原因,山裡的野獸成群結隊跑出來,瘋了一樣,一邊嘶吼一邊狂奔,所過村落無一生者,人畜皆斃。
村子裡的百十口人稀稀拉拉的都走了出來,面帶恐懼。幾個獵人手裡緊緊的端著獵槍,圍在碾子旁靜靜的聽著,人群安靜的讓人窒息。
“望樓,我怎麼感覺這聲不對啊,好像從咱家那邊傳過來的,快回去看看吧。”方望樓的妻子臉色煞白,恐懼的盯著方望樓。雙手要不是扶著碾盤,早就癱軟在地上了。
方望樓回頭看了看,村民的眼神裡又是恐懼又是同情。心底裡泛起一陣恐懼,一陣鹹澀湧到嗓子眼,又被硬生生的嚥了下去,雙腳發軟,再次強忍著沒有倒下。
“趕快回去看看吧,別怕,我們跟你一起去。”
為首的獵人名叫陳文,是個膽大心細的漢子,和方望樓從小玩到大。此刻也是擔心的厲害,仗著手裡的獵槍,倒是還不怎麼害怕。
“對,大家一起走,不會有事的。”
淳樸的村民都高聲附和著,他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安慰和寬解方望樓夫婦了。
一大幫人呼啦一下就往山上走,拿槍的走在前面,婦女攙扶著臨產的方望樓妻子走在後面。
一群人急匆匆來到山上,走到小院門口都愣住了。
整個院子一片狼藉,一隻一人多長的山豹趴在院門口一動不動。幾個獵人朝天放了幾槍,山豹趴在那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又等了半天,眾人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湊到近前,這才發現山豹肚子脹的老大,七竅流血,已經死了。
方望樓的妻子心想:完了,這豹子吃了方山方水,現在撐死在這了。一聲哀嚎就昏了過去。
方望樓此時也顧不得妻子,快步走到屋子前,發現門鎖的好好的,只是窗戶上有一個大窟窿。開啟房門,也沒什麼異樣,只是火炕上一片凌亂,哆嗦著雙手掀開被子,方山抱著方水正睡在裡面,已經捂的滿頭大汗了。
叫醒這哥倆,眾人七嘴八舌的問完,這才知道山豹吃了哥倆的“石土豆”,穿腸而死。虛驚一場,方望樓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還了魂,開心的無法形容。見天色將晚,忙著生火做飯,說什麼也要留村民喝碗米粥再走。
那邊方望樓的妻子剛剛被一幫婦女喚醒,告知一切平安。緊張的心情還未平復,肚子卻開始疼了起來,眼看就要生了。幸好全村的男女老少跟上來一大半,不缺接生的人,就又開始忙活起來。
屋裡忙著接生,屋外的男人們開始給山豹開膛破肚、剝皮剔骨。方望樓打算今晚就用這隻豹子招待大夥,雖然人多,喝口肉湯還是沒問題的。剛才還緊張到不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一群男人說說笑笑的就把山豹剝了皮,接著就要切肉剔骨。
方望樓接過眾人剝好的豹子皮,轉身搭在院子的牆上,一抬頭,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乞丐一樣的老和尚。老和尚一身百納袈裟,破爛不堪,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樣子。腳上的僧鞋更是破爛的成了上下兩片,被枯草擰成的繩子纏在腳面上,在冰冷的雪地上,聊勝於無。老和尚一身襤褸,花白的鬍子上甚至還沾著草沫,唯獨一雙眼睛清澈如水,純淨無暇。
“阿彌陀佛”,老和尚雙手合十唸了一句佛號,徑直走到豹皮前,枯柴般的手撫摸著豹皮,輕輕摩挲,眼裡不覺間滾下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