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襄知道,蘇昊是鐵了心要和他談這個話題了,說得這麼赤luo裸,不外乎兩種可能性,一是要查辦他,二是要和他分贓,今日之事,絕無善了的可能。

想查辦我?章襄在心裡冷笑著,你就不怕河道出點什麼毛病嗎?至於說想分贓,好吧,我承認過去這半年對主事大人孝敬得太少了,一千兩,甚至……兩千兩,我都可以拿出來,如果想要更多,那就大家一起拼個魚死網破吧。

主意想定,他抬起頭,臉上露出平靜之色,對蘇昊說道:

“蘇主事,這外間的一些謠傳,可不能當真啊。小人在淮安這些年,與他人合股做點小買賣,的確是掙了一點小錢,但說到有萬兩傢俬,只怕傳言不實吧?”

“哦?是做小買賣掙的錢,不知章典吏做什麼買賣,本官能否也入一股啊?”蘇昊問道。

章襄道:“這個是小人的私事,主事大人就不必過問了吧?”

蘇昊道:“我聽說淮安南城的佰世布料行,有章典吏的股份在內,可有此事?”

章襄道:“蘇主事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

蘇昊道:“本官雖然知道章典吏在佰世布料行有股份,但股本多少、分紅幾何,卻未曾知曉,所以想向章典吏打聽打聽。若是利潤好,本官入上一股又有何妨?”

“此事恕小人不便明示。”章襄把口咬得緊緊的,他既然已經橫下一條心要和蘇昊死扛下去,也就不在乎是否得罪蘇昊了。

蘇昊卻沒有生氣的意思,仍然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東問西,問罷章襄,又問張官蓮、李士柏,不知不覺,竟聊了一個多時辰。讓章襄等人覺得不解的是,蘇昊問的很多問題都是咄咄逼人,但當自己這方拒不回答甚至惡意相向的時候,蘇昊卻又不動怒,說不了幾句就轉到別的問題上去了。

看來,這個年輕人還是嫩啊,覺得拿到了手下的一些把柄就可以訛詐一番,可事實上手裡又沒有什麼實據,同時還缺乏底氣,所以才會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沒打著人,反而還打草驚蛇了……章襄在心裡暗暗地給蘇昊下著結論,膽氣也逐漸恢復起來了。

就在此時,一名道士打扮的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來到蘇昊身邊,將嘴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蘇昊點點頭道:“讓他們進來吧。”

老道陳觀魚對外面招呼了一聲,舉人周汝員和一名書吏打扮的年輕人抱著一些冊子進來了。他們都走到蘇昊身邊,把冊子翻開,向蘇昊小聲嘀咕了一番。蘇昊以手示意,幾個人便都走在一旁坐下來了。其中,那年輕書吏坐下之後,不知從哪翻出一把算盤,開始嗶嗶啪啪地敲起來,也不知道在算什麼賬。不過他撥算盤的聲音並不大,沒有影響到堂中眾人的交談。

“章襄,剛才你說你在佰世布料行有股份,是這樣吧?”蘇昊問道。

章襄心道,這不是蘇昊剛才問過的問題嗎?難道新進來這幾個人給他提供了什麼新材料?他不知道蘇昊的用意,便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不吭聲地預設了。

蘇昊拿起一本冊子,念道:“章襄,佰世布料行第三大股東,股本200兩,佔股二成有七。入股時間是萬曆13年四月,自入股至今,共分紅1485兩7錢3分……這個數目屬實嗎?”

“你從何得知?”章襄眼睛瞪得滾圓,這可是屬於高度機密的情報了,蘇昊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佰世布料行的老闆向蘇昊告了密?不應當啊。

“佰世布料行的總股本是2000兩,你以200兩就佔了二點七成的股份,能告訴我原因何在嗎?”蘇昊問道。

章襄知道否認是沒用的,只能硬撐道:“這是我與盧老闆之間的私人情誼,他願意給我多少股份,你管得著嗎?”

“當然管得著。”蘇昊說道,“佰世布料行此前與河道工程並無瓜葛,自你入股後,河道每年向佰世布料行採購號衣、帳篷、布袋等金額高達幾千兩。據我們粗略計算了其中40筆交易的價格,平均利潤是……”

說到此,他把頭轉向那名年輕書吏,那年輕書吏微微一笑,看了看眼前的紙張,朗聲說道:“回大人,小人計算的結果是,平均利潤是八成四,比市面上的價錢貴出一倍有餘。”

章襄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之中,甚至沒有注意到那書吏的聲音分明是女聲。其實,書吏是男是女,與他又有何干,他恐懼的原因在於蘇昊竟然拿到了佰世布料行的賬冊,甚至於能夠把河道上的每筆採購都還原出來。

“小人……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河道向佰世布料行採辦什麼,小人哪能知道。再說,河道要向哪個商家採辦什麼,不也是正常的嗎?”章襄在負隅頑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