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月光照進了空無一人的大殿,血染紅了白衣,流下臺階,匯成一灘。

人拎著刀,刀流著血,血跟著人,一滴一滴的。

林晨又一次看到了‘自己’。

穿得黑漆漆的,臉上冷冰冰的。血出了宮殿,下了臺階,進了拱門,最後滴進了院子裡。樹下坐著一個少女,靠著樹,仰著頭,帶著笑,似是在欣賞著恰好的圓月。

黑衣林晨站在少女側方,看著她美好的容顏,看著她特地穿的白群,最後定睛在心口處不祥的猩紅。看了多久,他的眼睛就像是被紮了多久,流出微紅的眼淚。

“我哪裡配呢?”

他站了一夜,失了魂,眼神空蕩蕩的。

他走出了圍牆,沒人記得他。

現實中,林晨不安地睜開眼,看著這一篇刺客列傳,有些無語。葉白曾說,夢由心生,所有的夢境都可以顯示當下的心理狀態。老人不信解夢書上說的那一套,認為那純屬扯淡,所以徒弟和那個小妮子跑到那個破地方去找這些破書純屬閒得發慌,應該找點樂子打發打發時間。

只不過他也解釋不了自己尋到林晨的那個夢境。

本已閉目養神神遊天外的陳勁松開口了,“咋地,做噩夢了還是怎的?”

背對著他的林晨轉過身,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莫不是和那個馬伕一樣的喜歡看人睡姿的變態?

陳勁松翹著二郎腿,眯著眼說:“你靠著我直個抖,都把我給抖醒了,擾了我的好夢。然後突然做起來,不就是夜半時分被驚醒的模樣。”

林晨道了個歉,陳勁松擺擺手,說:“做了啥子,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可以給你解釋解釋。”

林晨說:“在一座宮殿,四周都是圍牆,陰森森的。有一個白衣服的老頭,長得挺滲人,還有個白衣服的女人,長得怪好看。老頭讓我殺了她,我把她約到一個院子裡,一刀捅死她,然後天上好像打雷了。回去找老頭,他說什麼感情就是敵人,我把他殺了。我走了出去,路上都是屍體,老嚇人了。然後我就醒了。”

“以前有人訓練死士,想方設法地把他們的感情抹去,讓他們殺掉所有會影響感情的人,從而陷入絕望,成為服從命令的殺人武器。在夢裡,你可能就是那老頭培養的死士,你愛那個女人。老頭為了讓你成型,命令你殺了女的。但他犯了錯,對你說了太多,這本身就是種感情的流露。你殺了他,也算是服從了他的命令,殺掉所有你會產生感情的人。路上的那些屍體,可能都是與你相關的人。你殺掉了所有人,成了殺人武器,但是,命令再也不可能下達,你成了行屍走肉。宮殿和圍牆就像是牢籠一樣,你的心永遠留在了那裡,即便你走了出去,但你還是被困在了那裡。照此推測,解脫之法,就是讓你重新獲得感情。”陳勁松侃侃而談,突得拍了下林晨的肩膀,笑呵呵說:“厲不厲害,這個腦洞,你給打幾分?是不是可以出書了?”他覺得,以林晨的年齡,不會經歷什麼複雜的事情,而夢來源於現實,那就只可能是以書中的故事作為模子,同時摻雜近林晨自己的意志,進而形成他的“經歷”。

林晨雙眼放光,說:“說得太帥了,滿分。”

陳勁松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像只驕傲的大公雞,得意洋洋的,拿出本來枕在頭下的羊皮書,揚了揚,“跟你說了,我是在回顧書中的內容,是神遊天外,不是在睡覺。”

林晨看看書名,大夢無痕,這書名倒是比之前找過的那幾本解夢書有意思。

陳勁松笑道:“怎樣,這下知道我的光輝形象了吧。”

林晨點點頭。

終於得到這方面一個人的認可的陳勁松愈發得意,“讀書嘛,要讀好書,不能單純為了找樂子讀。要我這個專業的愛書人來說呀,真正的好書,那是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死板的大道理能變成說書人嘴裡的段子。像這本大夢無痕,作者就把解夢的方法串在各種奇怪的夢裡,讀起來讓我欲罷不能。次一點的,就是中規中矩的,有料,沒味兒,帝國簡史、萊克瑪尼簡史,這類的。再次的,純供人看樂子的,比如什麼七個公主和一個浪人不得不說的故事……這最次的呀,就是顛倒黑白引人噁心的東西,難以想象,我當初是怎麼把美男和野獸給讀完的……”

林晨眯眼,美男和野獸?他好像見過真架勢的。在基城活色生香妓院裡,有幾個膘肥體壯的大嫖客,他們尤愛嬌小可愛、細皮嫩肉的小男生。葉白和何老頭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但會將不小心得罪了他們的輕薄子弟打個半死,高價賣給大號嫖客們。而在人情淡薄的基城,甚至連他們的生身父母都不會對其施以憐憫。所有人都在忙碌,忙著追求空閒。

陳勁松說得正嗨,林晨也聽得認真,誰也沒注意陳清璇什麼時候站在了旁邊的書架旁,丁香則在不遠處發牢騷,吐槽這倆人說話不看地點,那麼大聲,還不如打呼嚕呢。

“勁松,聽說你看過美男和野獸?”

輕柔的聲音傳進得意的陳勁松,他憨笑道:“姐姐那是聽錯了吧,您還記得小時候奶孃給我們讀的睡前故事嗎?就是一個王子被巫婆下咒變成了醜兮兮的野獸,然後和鎮上一個受迫害的美女一起打壞人,並且產生了感情,最終解除了詛咒。這個故事就是美女和野獸呀,我剛才和林晨說的就是這個呀。”

陳清璇輕哼一聲,說道:“你剛才說的還挺有道理的,繼續保持下去,可別破壞了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光輝形象呀。”

陳勁松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姐姐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個做事認真的人。”

做事認真也得看做什麼事。

陳清璇看著林晨說:“這樣有靈氣的孩子,要是被你給帶偏了,那不是種罪過嗎?”

陳勁松汗顏,不知道姐姐是把自己看成什麼樣的夯貨了,就算自己做事偶爾有些不著調,可也不至於把人帶到歧途了。

他點點頭,說:“我會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