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無華的馬伕這一生可以說是瞭解的事物除了替東家照料的馬,就只剩下野馬和家馬了。行事絲毫沒有東家那樣飽讀黃書卻畏手畏腳的,隨便看點什麼都能聯想到神秘主義,當然,腦細胞的貧乏自然跟他平時除了餵馬就是用小鞭子抽馬騎馬免不了干係。

林晨迫和話癆的馬伕聊了起來,對方滿嘴的葷話和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給他開了開眼界,不曾想一個馬伕還有些滄桑的往事。

馬伕說話無厘頭:“小兄弟,進城趕集啊?城裡的東西可不便宜。”

月亮還瞪著大眼,瞅著這一行早行人。

林晨說:“不趕集。”

馬伕又道:“那去找樂子呀?城裡的樂子可不少。”

林晨說:“不找樂子。”

馬伕說什麼,林晨簡單地說聲不,搞得這傢伙開始自說自話。

馬伕一邊甩著小鞭子趕馬,一邊吐沫橫飛地對著身邊的少年嘟囔著:“這世道比起幾十年前可是差了好幾公里呢,別看我屈才當了個馬伕,想當年啊,爺們我可是那條煙柳街響噹噹的人物,那裡的小妮子們可是一個個被爺們我調教得唯我不接客,江湖人稱‘訓馬大師’…嘖嘖,現在可真是不行了,那該早早倒閉的城主府近些年來搞什麼‘掃黃行動’,弄得真是民怨沸騰,想聚眾扳回點局面,不成想人家城主養了一群爹不養娘不認的龜兒子,打架打得那個厲害的喲,你是沒看見。爺們我差點就栽在那場群毆裡了,好歹往一個孫子身上砍了兩刀,那個血腥啊,小孩見了晚上都不敢出門,娘們見了都要雙腿發軟倒床上。虧得那城主還算識趣,跟著幾個執事說了幾句好話,把這事給糊弄過去了,不然那,早給人亂棍打死了。現在啊,只能趁著出來做買賣的時候到外面偷點腥,往裡點的小妞咱可碰不起,又會拉又會唱的,那都是咱東家那級別的大人才享受得了,尋常人不小心就得出人命呢。”說著,馬伕做舉頭望月懷舊狀,滿臉深沉,不時地搖頭嘆息。

後面車廂裡,兩個老東西沉默了一陣之後終於開始交談。

金滿鬥開啟話茬:“閣下不知從何處來,要往萊克瑪尼城做什麼事呢?不知我可否幫些小忙。”

葉白淡笑道:“在下白夜,和徒弟倆是從西邊來的,小傢伙想去看看花花世界,我就帶著他來見識見識著天下第一城了。不知閣下怎麼稱呼?”有句話是對林晨小小的誹謗。

靠近城池,金滿鬥略有些放鬆,說:“在下金滿鬥,萊克商行的小管事,此行是為了進送幾車貨物。”

萊克商行?葉白搜尋著腦海裡從基城獲得的資訊,那是商業之都萊克瑪尼城的大型商行,它是商人的組織,是實際上的掌權政體。

互相探測了下對方的虛實之後,葉白適時轉變了話題;“既然閣下身居要職,怎會親自率隊行進在這荒郊野外?而且車隊的規模和保鏢的數量也明顯不符合您的身份。”

金滿鬥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白老兄有所不知,在下所在的商行啊,傳承上百年,早就形成了一個死規矩:凡是商行幹事以上的人員,不論職位高低,一月之內都至少帶隊交易一次,違者,剝奪一切職務。可憐我這一把年紀了,卻享不到一點清福。而最近兩年呢,道上不太平,不知哪裡冒出來一群天殺的強盜,專門對那些運送大宗貨物的車隊下手,弄得是商怨沸騰。”

“那就斥資請求城主府派軍隊清剿,野路子出身的強盜總打不過正規軍吧。”葉白想起了幾年前那支無法無天卻無人可管的僱傭軍團。

“唉,能想的方法我們幾家的頭頭算是都想了個遍了。”金滿鬥摸摸禿頭,皺眉嘆氣,“那些強盜不知什麼來頭,武器裝備精良不說,那個強盜頭子還尤善兵法,把城主府派出的軍隊殺得是丟盔卸甲,看得真是讓人一言難盡。算了,不說這些糟心的了,白老兄,說說你們來城裡的事吧。老弟我和你一見如故,要是有什麼能幫忙的,務必說出來,老弟我在這城裡還算是有點能量的。”

“哈哈,即便如此,那在下也不能隨便提要求,只希望閣下能幫助我們深入瞭解一下這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城,也好讓我們容易找到出路。在下前往此城,只是因為山裡的生活過於枯燥,再加上小徒弟想出去看看,這才離開生活了數十載的故鄉。”葉白沒跟金滿鬥套近乎,因為對方是算盤打得很好的商人,即便不得已欠人情,也要限制在可控範圍之內。至於什麼生活在一個地方數十載,純屬扯淡。

金滿鬥一聽對方還真就是從山旮旯裡蹦出來的,減輕了幾分警惕,甭管什麼奇人異士,都與時代脫節了,去到那裡,絕對是兩眼一抹黑,沒什麼威脅。

萊克瑪尼城,是前人建立於古帝國都城廢墟之上的商業化城市,至今已有超過一千年的歷史,被世人譽為天下第一城。此城分為內外兩層,絕大部分的人口居住在外城,外城也集中分佈了萊克瑪尼城文化氛圍相對濃厚一些的區域;至於內城,則是城主府和商業家族組成的萊克商行平分地盤,分別發展各自的勢力。兩股勢力平時井水不犯河水,但基本算是老死不相往來,一旦面臨對外戰爭,則由商行方面提供資金,城主府負責組建軍團,所得利益各佔一半。比之內城,外城在財力、武力方面都顯得弱不禁風,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外城有著整座城市唯一合法的學院,這座盤踞在城市東南一角的龐然大物據說是古帝國的遺產,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也滋生了各種不堪的渣滓。它是萊克瑪尼城的知識寶庫、精神之源,任何勢力過度滲透,其他勢力都會放下嫌隙,群起而攻之。

葉白倒是沒了解到這個學院的存在,笑了笑說:“這麼說來,城裡的人大多都算是校友了,那麼就算在外面有多大仇怨,也會看在這個學院的面子上收斂一下。”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的。”金滿鬥抿口茶,清清嗓子,“只是那學院花費高的離譜,一般小百姓根本別想進去,但即便這樣,每年招生時也滿是擠破腦袋也要鑽進去的普通人。因為啊只要得到學院開具的特殊證書,就相當於得到了內城的通行證,那就意味著小百姓的發家致富人生巔峰。當然,學院淘汰率也高的驚人,能順利拿證的人不到三成。而且,即便是能進去內城的人,要適應裡面的生活,那也得是大富大貴出身。”

“不過,這個學院畢竟只是一個機構,總有漏子可鑽吧。”

金滿鬥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說道:“每個進去的人都有獨特的身份卡,只有本人能用,而且每天都會點名一樣的檢查,多少年前的冒名頂替事件現在早沒了。現在要說漏子啊,也就剩下這個吧,學院的院董有點特權,直接將外面的人調進院裡,當學生和先生都行。只不過院董也不差這點錢,也沒見誰幹過,丟份兒。”

葉白說:“這倒可以理解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車隊仍不急不緩地駛向明日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