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窈轉過頭,對方斧頭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之後又對著汪明他們微微揚起下頜:“你們千里迢迢去冀州進了一批香粉,可是因為冀州有一種礦石,加入香粉中,可令肌膚細膩香滑,更勝尋常脂粉?”

汪明他們臉色一變,連忙環顧四周。

見茶寮裡除了他們兩桌,只有閒得打蒼蠅的店小二和掌櫃的在,稍稍放下心來。

但他們再看向施令窈時,目光裡多了幾分忌憚。

沒想到這女郎看著面嫩,肚子裡卻還有點貨。

他們腦海裡的想法要是被施令窈知道,她定要哼一句——說不定她的兩個兒子站起來比他們還要高呢。

“這位女郎,請坐下說話吧。”

幾人裡的領隊,名喚周駿,對著施令窈笑了笑,見她施施然坐下,周身氣度淡然,並不像尋常閨閣女郎那般羞怯愛扭捏,心裡對她的評估又微妙地變了變。

施令窈微笑道:“我姓施。”

“施娘子。”周駿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既然你知道我們選擇冀州香粉,是因為它頗有可取之處。又為何斷言這香粉,會砸在我們手裡?”

“恕我冒昧,諸位可是掛靠在隴西李氏之下,除了商隊來往,鮮少來往汴京,也難得與李氏本家的人說上話?”

她這話乍一聽有些牛頭不對馬嘴,周駿瞥了急性子的兄弟一眼,示意他們安靜,又點頭:“是,我等家小俱都在江陵府,此來汴京,不過是想著銷貨罷了。至於旁的,不怕施娘子笑話,主家雖是家大業大,但如今時局不同,主家已是自顧不暇,我等一介商賈,又哪能忝顏再去打擾?”

施令窈頷首:“這便是了。那人怕是也琢磨透了您這邊的處境,打量著您不知道冀州香粉曾經作為貢品入過汴京宮闈的往事,這才把這批積壓了許久香粉給了你們。”

這香粉曾經作為貢品入過宮闈?

周駿幾人面面相覷,肅然道:“但請施娘子為我等解惑。”

也不算解惑。

施令窈想起從前的事,一時有些恍惚,但周駿等人的目光十分熱切,連帶著方斧頭也跟著好奇地望過來,她定了定神,徐徐將昔年由一瓶香粉引起的禍事說了出來。

那是顯慶十年,她與謝縱微一同入宮赴宴。

當時隆寵正盛的孫貴妃在宴上突然起了滿臉的疹子,不知是誰人在酒水飲食裡下了毒,還是在她的胭脂衣飾上動了手腳。

因為孫貴妃當時與天子幾乎是形影不離,誰也說不好這毒是奔著孫貴妃去的,還是意在天子。

一時間宴上風聲鶴唳,鬧得人人怛然失色。

施令窈記得,當時她才產下雙生子不久,見到禁衛刀光凜冽、一派肅殺的場面,嚇得手指發涼。

許是衣袖摩挲間,她不小心碰到了謝縱微的手。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有一隻溫熱有力的手輕輕握住了她。

是謝縱微。

施令窈愣住。

他分明是極重禮法,出了臥房便恨不得與她隔上八丈遠的講究性子,但在那個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夜晚,他卻握緊了她的手。

讓暖意源源不斷地渡送到她指尖。

後來大家才知道,是孫貴妃用的香粉出了問題,這才鬧出了一場烏龍。

回到家中,已是月上中天。

施令窈本就喜歡搗鼓香粉胭脂,聽說了孫貴妃是用了香粉之後出了一臉疹子,至今見不得人,十分好奇,但她又不能懟到孫貴妃面前直接問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