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湧現出一個場景,大雪紛飛,遍地屍體,血流成河,一個全身都染滿了血跡的女人,趴在懸崖邊上,懷中抱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打,身上也都是傷,可她的周圍,圍滿了如鬼厲一般的殺手,個個手持長刀,刀刃上仍在滴血,她卻沒有任何懼色,看著懷中的小女孩,溫柔的笑著。

“無憂活下去”

之後,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懷中的小女孩,推下了萬丈高崖。

她必死無疑,可是,小女孩活了下來。

這一幕,樓月卿每當想起,都是窒息般的疼痛。

錦溪姑姑是一出生就照顧她的人,對她特別的好,雖然她一生下來就被帶到乾元殿由父皇照顧,可是父皇畢竟是一國之君,又是個常年征戰沙場的大老爺們,雖然疼她,卻也不可能事事俱到,而皇貴妃當時打理後宮,也不可能時時顧得上她,所以,她飲食起居都是錦溪姑姑上心,父皇感念錦溪姑姑的細心周全和盡心盡力,封錦溪姑姑為華陽夫人,是為一品誥命夫人,專門照顧她,所以,她被送去酆都,錦溪姑姑自然也隨同前去。

當年事發之後,那些人放了一把火,所以,這裡的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遍地焦屍,根本認不出誰是誰,據說,只有錦溪姑姑的屍體能辨認出來,後來師父趕來時,命人把錦溪姑姑的屍體帶走了,按照錦溪姑姑一直以來的意願,將她火化成灰隨風而去,當時,還是她親自撒的。

錦溪姑姑是母后最信任的心腹,所以,當年的事情,錦溪姑姑一定都是知道的,可是,卻從未提及。

樓月卿凝望著當年錦溪姑姑趴著,將她推下去的那個位置,眸間難掩哀傷,悽楚一笑,輕聲道:“姑姑,我記得小時候,我每次問您母后的事情,您總是不願多言,那時候我以為您是怕我難過,所以從不與我提及母后,可如今我才明白,您或許只是不想提及她”

她記得的,錦溪姑姑對她的態度,不是效忠,而是真心疼愛,樓月卿一直以為,錦溪姑姑對她的好,是源於對母后的忠誠,可如今看來看,並不是。

“您一定也覺得她太過心狠吧?她捨棄了我,讓我和妹妹骨肉離散,讓妹妹一生不幸,這麼多年,她明明活著,卻從未出現過,從來都沒有”

樓月卿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心到底有多狠,她釀造了這麼多人的痛苦,卻杳無音信,連師父都不知道她活著,她的死,是師父整整十八年的痛,可師父到死,都不知道這只是一個騙局,她最敬重的師姐,是個徹徹底底的大騙子!

為什麼

“我一直以為她死了,我以為是我害死了她,這麼多年,她的死一直是我心底最大的痛,我做夢都不敢想她還活著,我甚至想過,如果能換回她的命,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哪怕讓我死,我也願意,可如今,我知道她還活著的時候,我卻高興不起來”

甚至,滿心悲涼

她自私的讓人送走了長樂,才導致長樂落入湯卉的手裡,這才讓湯卉釀造了那樣一場陰謀,如果不是她的私心,長樂不會被送走,會在宮中和她一起長大,她們一定會是最好的姐妹,湯卉也不會有機會傷害她們,她們,都會平平安安的長大,一生順遂!

可這一切,都被她一手摧毀了!

樓月卿微微仰頭,呢喃開口:“姑姑,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她如今甚至不知道,該怪誰,該怨誰,這麼多年來所有的執念化作笑話,她心心念唸的仇恨,從來就只是一場騙局,她尚且無法接受,又如何將這樣可笑殘忍的事情告訴長樂,告訴她,她一生的噩夢,源於她們的母親?告訴她她們的母后還活著?

如何忍心?

她現在彷彿明白了,明白了父皇母妃他們為何苦心孤詣的瞞著這一切。

樓月卿苦笑著,緩緩上前,望著下面深不見底的萬丈高崖

然而,就在這時,手臂被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抓住。

樓月卿一愣,回過神來,轉頭一看,看到本該在不遠處等她的容郅,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臂,生怕一個鬆手她就跳下去了一樣。

樓月卿愣了愣,隨即恍惚一笑:“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我只是想看看下面”

她知道容郅很擔心她,從昨日開始,就一直寸步不離的在她身邊,怕她做什麼傻事。

容郅聞言,雖然面色稍霽,可卻沒有放開她,定定的看著她道:天色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如今夕陽西斜,快天黑了。

他們上午從皇陵離開後,就直接策馬來此,趕了大半天的路才到這裡,如今已經傍晚了。

樓月卿看了一眼天色,沒拒絕。

如果沒有他,她或許根本承受不住這些日子以來的重重打擊,早就崩潰了,可如今,因為有他,她欣慰了很多。

她可以當做,所有的傷痛都是為了能夠遇上他,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她或許不會在意,景媃是死是活,做了什麼,她都可以不去在意不去計較,可事實上,在這場悲劇中,痛苦的不只是她,最痛苦的,也不是她。

已經快天黑了,回酆都是不可能的了,所幸這裡離洛川城不遠,他們便去了洛川城,打算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樓月卿並不想驚動這裡的官員,所以,並未去住驛站,而是和容郅找了一家不錯的客棧,隨便將就一夜。

樓月卿晚上自然也難以入眠,最後還是容郅趁她不備點了睡穴,她才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他們回了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