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張瑞安排道:“如今南部郡縣暴雨傾盆,有誤秋收。徵收賦稅之事不急於一時,諸官吏當以搶收為要務。審慎日期,細分地畝成熟詳情,務必減少天災損害。稍後郡田曹有司會公示一份考核,今歲嚴查各縣谷熟過期,為雨沖刷者!以查殿、最,賞罰……”

隨著張瑞的話音,杜畿久久不能回神。

眼前這名言辭厲語的少年就是己等大漢忠臣常唸的亂臣賊子?

可笑,自己入郡之前竟然真的以為對方是禍害百姓的賊寇。

設使天下郡國長吏人人如此,大漢何至於烽煙四起?

堂堂兩千石高官,對農務之諳熟,甚至遠超無數田曹官吏。

對方甚至連稻穀過熟,會被風雨所害都清楚。可見太原官吏必然對此有詳盡冊文上報。否則區區少年絕不會知曉的如此詳細。

多少郡國官吏只會橫徵暴斂,連何時秋收都不清楚。更何況理清田畝麥熟程度。

秋收從來不是秋天一到,全郡全縣同一日收麥!

有些田畝早熟,有些田畝晚熟,略有差別。

對方堂堂三郡主官,對著數十縣上百名官僚胥吏不厭其煩的詳述處置方案,耐心設立獎懲制度。

如此嘔心瀝血,郡縣官吏怎敢翫忽職守,士民怎能不擁護歸心?

眼前一切像是醍醐灌頂,杜畿瞬間就頓悟了,為何賊子有恃無恐的接受賭約。

對方甚至都無需思慮毀約之事,除非天機大變,否則蓋府君勝率渺茫。

正思慮間,杜畿忽然感覺到身旁的官吏重重的推了自己一下。

有些失神的從思慮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濟濟一堂的官吏又一次目光不善的盯著自己。

這是發生何事了?

裴紹身患風寒,一直在閉目養神,此刻卻咳嗽著站了起來,一身浩然正氣不改,盯著杜畿呵斥道:“蓋府君自入太原,一應禮遇,我軍民將校未有稍減!吾等敬之為英傑,而汝等竟視吾等為草芥?吾主問詢,汝竟敢不理不睬!可斬之,以正威嚴!”

杜畿惶恐,自己剛才驚歎不已,乃至失神恍惚,竟沒有聽到建義中郎將問詢之言,未有絲毫反應。

難怪滿堂文武皆對自己怒目而視!

所謂主辱臣死,若非建義中郎將素有威嚴,恐怕這會兒早有人拔刀上前,血濺三尺了。

杜畿不敢多想,立即恭謹的向張瑞跪伏行禮,斬釘截鐵的說道:“蓋府君絕無任何輕視將軍之念。太原德政,震人心絃,久不能平靜。某適才思慮設天下郡國皆清廉賢良如太原,何至於大漢狼煙四起!”

話音消散,卻良久未有回覆,室內針落可聞。

而杜畿以額貼地,完全不敢有任何動作,僅片刻便汗出如漿。

不知道建義中郎將能否相信自己真心之言。自己生死全在對方一念之間。

內心煎熬下,這一刻時間彷彿變得無比緩慢。

良久,杜畿才聽到一句平靜的回覆:“且起身。功曹考功記過,郡縣官吏評最者升,評殿者降。賞罰分明,公正處之。杜曹史可能恪盡職守?”

杜畿深深的舒了口氣,再次對張瑞叩首,說道:“某既掌太原功曹,必公允處之,凡官吏升降,皆造冊回執,請建義中郎將與蓋府君一同過目。皆得批覆,方公示於郡!”

張瑞深深的看了一眼杜畿,這的確是個能臣,聞琴絃而知雅意。僅一瞬間就分析出了張瑞所言意圖。

然後立即向建義中郎將府主動示好。避免雙方出現任何裂痕。

張瑞有種預感,這個杜畿可能會是蓋勳府中第一個改換門庭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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