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恢復意識時,東方白不出意外的成為一名俘虜,被綁在一匹高頭大馬上。

目之所及盡是戰死魏軍的遺體,孤零零地、靜靜地躺在荒野中。

各自生前的痛苦和歡樂、悲傷和喜悅、欣慰和失落、恐懼與無畏,都隨風兒散去了。

或許因為高車牧民比較窮困的緣故,他們甚至剝去了戰死者的甲衣。

當然,高車人的貧窮是有歷史原因在內的,作為夾在柔然、大魏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中型勢力,高車時不時會遭到兩國若有若無的打壓、制裁。

五世紀中後葉,獻文帝拓跋弘即位,九次出兵掃蕩漠北,柔然損失慘重,國力大幅衰退,國內受奴役部落相繼舉兵反抗或是逃亡。

高車阿至羅部首領阿伏至羅首當其衝舉兵反叛,率領十萬帳西遷至車師前部交河城,建立了車師國,並逐步征服了金山以西至貴山城的部落邦國。

自此,柔然失去了對西域的控制,彼此間展開長達三十年的戰爭,柔然漸漸被戰爭拖垮,由盛轉衰。

柔然衰弱之後,聚集在六鎮以北的高車部眾盡皆附魏,形成東部高車。

此後,大魏皇帝時常會徵發東部高車的部眾,凡是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少不了高車人流血流淚。

因此,高車人才會在這個敏感的時間段投向叛軍。

論實力,東部高車與西部高車相差無幾,但是東部高車的凝聚力實在太差,大大小小數十個部落攻殺不休,始終沒能擰成一股繩。

既然高車人自己不爭氣,那也沒啥說的,充其量不過是夾在魏與柔然的棒槌。

窮困是必然的!

“希望你們的靈魂,能夠穿越千萬裡,尋到那心安之處!”最後望了一眼荒野上無人收斂的屍身,東方白在一隊匈奴騎兵的押送下向東去了。

紅日緩緩落下,東方白被帶到一處綿延數里的軍營,軍營的正前方即是白道徑,隱約間,他好似看到徑口的殘肢斷骸以及貌似正在打掃戰場的叛軍士卒。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沒有錯。

甫一入營,東方白就從叛軍士卒的交談中得知方才白道徑確確實實發生了一場戰爭。

戰事的最終結果是李叔仁兵敗白道徑,折損士卒六千,狼狽退走……戰敗,顯然不是什麼好訊息,不過對於東方白而言,卻並不那麼重要。

元魏縱然失了天下,又與我何干?

頂多是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十國、宋……按部就班就是了!

如今,東方白心中唯一記掛的是曲珍、東方老究竟有沒有突圍出去,除此之外,已經別無他念了。

穿過重重營帳,一頂巍峨壯觀的白幕軍帳映入眼簾,帳外甲士陣列整齊,毫不懈怠,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目中毫無懼意,似乎任何危險到來都無法影響他們情緒波動。

顯然,此處是一處軍中要害所在。

“大將軍,您要的人帶來了!”負責押送的軍官將東方白從馬上拉下,前往營帳外通報一番。

大帳門簾敞開,東方白隱約可見數人跪坐於帳內,畢恭畢敬地朝向帳內正中軍案前一名面容黝黑,長相似老農的中年漢子答話。

“他應該就是克武川、擊白道的賊帥衛可孤吧?”

衛可孤與面目威嚴,眼神犀利完全不沾邊,在他身上,東方白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殺氣,有的只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怨氣。

“是東方郎君嗎?”正在與人談話的衛可孤猛然轉頭掃視過來。

東方白箕踞而坐,雙目圓睜,大膽地與其目光交碰,針鋒相對:“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正是懷朔省事東方白。”

“解縛,請東方郎君上堂答話。”衛可孤微微頷首,對於東方白表現出來的不敬絲毫不以為意。

恍惚間,東方白想起拿破崙說過的一句話“能控制好自己情緒的人,比能拿下一座城池的將軍更偉大。”

他發覺自己有些低估眼前之人了。

儘管任何人都可以從民心、地緣……等方面解釋叛軍的驟然崛起,但不可否認的是,叛軍高層將帥的軍事能力、心理素質高出魏軍將帥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