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從洞口傾瀉進來,安靜的石洞裡,磁性的嗓音略帶一絲哽咽在說著。

“......看到你,我就想起她,心裡說不出的酸楚,我捨不得,她也捨不得......若是可以重來,我不想跟她相遇.....不想跟她有任何的交集......這樣她就不會死......不會死......”

指在半空的彎刀隨著契丹女人的手臂緩緩垂了下去,她領略過北方的豪邁,也向往南面那種纏,她是部落間聯姻的結合,很小就定下了親事,然後順理成章的嫁了出去,這種刻骨銘心的男女之愛,令她有些動容。

“她叫什麼名字。”

“唐寶兒......是不是很好聽的名字。”

靠著洞壁的男人朝她擠出一點笑容,慢慢坐去了地上,腳尖將地上那柄長劍踢到女人腳邊,仰頭看去洞外照進的月光。

“你動手吧,我已經對你下不了手了。”

女人緊抿雙唇,擦去臉頰流淌的鮮血,看著面前像是失去魂魄般的漢人男子,哼了聲:“我契丹人生來豪邁,不會對手無寸鐵的人下手,我將你俘虜回去。”

“那不如殺了我。”

“你這漢人倒是有骨氣,比我丈夫手下叫康墨記的薊州漢人好許多。”女人從地上將長劍撿起握在手中掂量,“有這樣的好兵器,想必你也是有武藝傍身,真就願意充當俘虜?就因為你心裡那個女子與我相像?”

“相貌有差,就是性子相似。”

耿青輕說道,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哽咽的聲調,這一切都被那契丹女將看在眼裡,她眼神漸漸平靜下來,保持戒備也在對面坐靠著洞壁坐了下來。

一場戰爭、追殺,想不到還有如此戲劇性的事,讓她有些興趣。

“還挺深情,那叫唐寶兒的女子,真有那麼好?”

月光下,耿青面容顯得蒼白,後腦靠著洞壁,忽地笑了一下,雙目迷離、出神。

“......我是飛狐縣人,從小在山村長大,受夠了窮困、被權貴欺壓,希望有朝一日,能享受榮華,手握權柄,不再受人欺負,我跟唐寶兒就是在縣城裡相遇......她......是江湖綠林,正刺殺飛狐縣縣尉......”

耿青仰著臉,越說越發哽咽,與唐寶兒初次的相遇,到一起誅除城中魚肉鄉里的惡人,到最後分道揚鑣,在長安相遇......一一講出來。

“她讓我跟她離開,一起塞外放馬,闖蕩江湖;我讓她留在長安,與我一起同甘共苦。”月光下說話的身影說到這裡,有著低低的哭聲,或許男人的哭相併不好看,將臉偏去了一邊,情緒是壓抑不住的,聲音都變得沙啞哽咽。

“......那年還是冬天,我送她到長安城外,就那麼看著她牽著馬在雪地裡遠去。她不知道的是,我跟在後面,捨不得她走,徒步走了數里,就為想要多看看她,這些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契丹女人靠著洞壁,看著月光裡的男人,彷彿也看到了冰天雪地裡,一對男女分別的畫面。

身子微微發抖之中,也輕聲道:

“你是男兒,為功名拼搏是該的。她是江湖兒女,不喜歡受到約束也沒有錯。”

“是啊,我跟她,錯就錯在不該相遇。”

“那她如何死的?”

耿青深吸了口氣,又長長的吐出,似乎努力的壓抑著情緒,過得好一陣,才開口。

“我不知道她當時也在那裡.......沒想到她當時已成了一撥流寇的頭領,亂軍之中,我看著她被俘虜,而我就是將兵的那個人.......我放她走,她覺得我在施捨、憐憫她......繩子解開的時候,她抓起刀朝我砍過來。”

“但我知道.....她不會真砍下來的,可週圍計程車兵不知道啊......最後她被弩箭射死了......心愛之人被射死在面前,沒有人會明白那種痛苦。”

耿青聲音哽咽,手指插進發髻裡,死死抓住,整個人都緊繃,低聲抽泣起來。

那邊的契丹女人從未看過男人哭泣,印象裡,身邊的男子,哪怕是丈夫,永遠都是豪邁、勇猛的一面,更不會因為男女之情而動容,眼下,看到這樣的一幕,不僅沒讓她生起反感,反而滋出一種同情。

她忍著腦袋泛起的一絲眩暈,沾了些許血跡的紅唇抖動,艱難地想說道:“你們漢人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