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間靜謐的塵粒漸漸抖動起來,人的腳步、鐵蹄踏下來,揚去了半空,無數的塵埃流動大地,數條‘長龍’由北向南,旌旗林立,沿官道、田野、山林迅速穿行。

“快快,通知後面,加快腳程!”

“駕!”

人聲吶喊、戰馬嘶鳴,推著轅車計程車兵奮力將車輪推出坑陷,騎馬的校尉揮鞭朝周圍呵斥,收到令騎傳來的命令,發出指示。

遠方還有燃燒的村寨,已經被路過的兵鋒毀去,掠走了所有糧食、家禽,沒有撤離或躲避的人的屍體被砍下腦袋,泛著絕望、驚恐的表情插在村外的柵欄延伸開去。

戰爭對任何時候,對於平民都是殘酷的。

烽煙南下,沿途許多村子來不及收到訊息,被後面路過的沙陀兵劫掠一空,一來斬斷戰爭的訊號傳播開來,二來,劫掠的糧食可作為乾糧,節省行軍途中消耗的輜重。

對於這一行為,晉王李克用是默許的,他騎著馬與義子李存瑁、史敬思走在官道邊沿,後面是兩百護衛遠遠跟著。

“這次出兵,打的就是攻其不備,這些死去的百姓,應該能理解的,他們猶如螻蟻,今死而復生,明年這個時候,這裡仍舊會有著茂盛的農田,炊煙裊裊的農家,所以,你們不要有擔心人殺的太多。”

李克用甩了甩鞭子,眯起眼睛。

“天下大定總是要有些傷亡的,往後太平了,就對得起他們。”

落後兩步的李存瑁、史敬思沒有說話,他們對這些死去的人並沒有太多的感受,正如晉王所說,過上幾年,這裡又會有人煙,甚至更多的人生活。

而眼下偷襲澤州,強佔黃河北岸,威脅洛陽、汴州的機會,可不是等幾年就有的。

“存孝那邊可有訊息過來?”

一行人隨長龍似得隊伍走了一段路,李克用忽然開口問了句,身後兩人俱搖了搖頭,兩支大軍左右南下,呈環臂之勢打向澤州,所到之處,基本暢通無阻,梁軍所佔要道、城鎮都被清掃了一遍。

“飛虎大將軍有晉王麾下黑鴉軍,想來不會遇上什麼麻煩。”史敬思原本晉軍頭號猛將的頭銜已丟,話語雖說有些戲謔,對李存孝還是服氣的。

“有存孝領軍,孤自是放心,何況還有存信幫扶。”

存信,既李存信,也是他義子之一,為人機靈有眼色,作戰同樣勇敢,正好彌補李存孝桀驁的一面。

“唔......”

李克用促馬慢騰騰幾步,低吟了片刻,望去的目光裡,說了聲:“真慢啊......”他意思並非指的是李存孝行軍的速度,而是已有十多日沒有收到遼國的訊息。

“這幫契丹人,真夠慢的,若是拖不住河北的梁軍,真有可能給孤造成首尾受敵的局面。”

大抵這樣的低吟一句。

陽光劃過天雲,前方上百里之外,天光映著金屬的光澤,響徹蹄音蔓延大地。

高高的天空下,一支支一隊隊沙陀騎兵猶如海潮般起伏推進,這是這個時代進攻速度最快的方式了,浩浩蕩蕩的騎兵沿途瘋狂奔行,遠方傳來遇敵的哨音,洪流轟然分散,分出一支奔行過去,碰撞之後,鑿穿澤州出城的兵馬,留下一地狼藉,又返回騎陣。

坐鎮澤州的將領範居實乃百戰之將,初為隊將,徵過黃巢、蔡州賊,又隨謝瞳、朱珍拿下滑州,幾經數年,功績累到澤州馬步都指揮使,聽聞來犯之地從潞州過來,一面召集賬下將領商議,一面收攏城外兵馬,讓大軍在城下集結。

訊息過來的時,他其實並未太過相信,可隨第一份情報傳來,潞州轟然殺出的一支數量龐大的騎兵徑直撲向這邊,兇悍異常,常駐防潞、澤兩界的哨營,只來得及發出短暫的訊息,轉瞬就被擊潰。

——晉旗,沙陀騎兵一萬南下。

收到戰報已過去兩個時辰,到的第二份情報傳遞手中,已經是第三陣被破,七支兩百人的哨營被正面打的潰散,發來的訊息當中,晉騎的翻到了一萬五千多人。

當然,範居實是不信的,他將戰報揉成一團丟到地上,但也不否認,這支突然殺來的騎兵確實有些能力,對領軍的將領多少有些正眼相看。

“去會一會太原這支騎兵?諸兒郎,隨我出城!”

不久,集結城外的三萬梁兵整裝出擊,範居實只留三千人守城,一個時辰後,在名叫石頭坡的地方,遇上了來犯之敵。

橫掃澤州半境的騎兵緩緩停了下來,相隔兩裡之地對峙,範居實同樣駐馬抬手,身後奔行的軍隊迅速結陣,架起盾牆、探出槍林,後隊弓手繃緊弓弦,仰去天空。

“一支騎兵孤軍深入,竟還停下來等我結陣,是蠢貨,還是覺得打了幾場勝仗,就無敵天下了?”